《琴嘎》展览海报
还未进展厅,就已听到风扇巨大的轰鸣。在798,美术馆往往展示一个世外桃源——这与光鲜亮丽的服饰非常和谐。然而,身处城市,还有一个并非桃花源式的现实未被我们知晓。
展览现场
用来制造风沙的工业用排风扇
艺术家琴嘎在完成大学的授课任务之后,就立即选择离开城市,向草原进发。2018年年末,他自东向西,由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开始,自东向西进行了一次考察,这一方向也是蒙古族历史上起源和发展的方向。在旅行中,他会问牧民们对草原上围栏的看法,同时,他用影像记录下当下牧民的生产方式。
艺术家在草原考察
其实,从2014年开始,他就从他的家乡阿拉善自西向东开始了考察。这是一次对广袤而深沉的内蒙古大地的深度阅读。它调动所有的感官和思索,感受行走中的阻力,凝视途径的山丘、草木和荒漠,从表象深入到土地下深藏的历史。
沿途风景
2019年7月13日,琴嘎十年来最重要的个展《琴嘎》在北京唐人当代艺术中心开幕。展览展出《去往何处》、《信仰》和《围栏计划》三件重要作品。作品从雕塑出发,媒介涵盖影像、行为、摄影、社会调查、机构组织等。策展人崔灿灿在文章中写道,琴嘎20年来的艺术实践从探讨个体的肉身处境出发,到关于“重生”的自我身份的找寻,再到如今他运用蒙古民族印记,展现自我意识的觉醒。这个过程中,琴嘎一直用游牧的方式理解世界。雕塑用来记录转瞬即逝的重要时刻,组成临时的流动瞬间,犹如逐水草而居的迁徙生活。
展览现场
琴嘎的作品常常具有广阔的平面空间——这不仅映射了他的精神身份,也给观众营造了强烈的置入体验。我们俯视作品,就犹如人类在掌控世界。然而事实是,承载我们的一直是大地,滋养我们生长的,永远是阳光、水、和洁净的空气。人类成为主人了吗?在自然面前,人类感到自己还是孩子,走不出襁褓。
琴嘎《去往何处》大理石雕塑、沙子、风机、镜面、摄像头等,尺寸可变 2019
琴嘎《信仰》锻铜镀银吊灯、酥油、尺寸可变,2019
琴嘎《围栏计划》视频、照片、喷绘墙纸、铁丝网等,尺寸可变 2019
三件作品彼此相连,它们共同指向一个问题:去往何处?这是琴嘎十年来对游牧文化历史遗产的研究结果。深入过往,便明白今天的深刻含义,游牧文化的处境与当今任何一个古老民族一样,都面临全球化和市场经济带来的变化,每个人都身处其中,这种变化给我们带来了繁盛,也在精神层面产生刺痛。草原的日常、草原的信仰……有一些非常珍贵的东西在离我们远去。如今的草原不再是一种浪漫的想象,它变得复杂起来,游牧文化今后会是什么样子?琴嘎用自己对现实草原的感受提出了疑问。
观众观看作品《围栏计划》
在接受亚博备用网址采访时,他提到自己的创作方式:“我现在是面对现实来做作品,虽然现实有它的上下文,以及关于文化的历史或者认知,但那是文本的。一旦深入现实当中,你就可以感到切肤之痛。因为我不是现实的旁观者,我就在现实之中。” 行走是接触现实的最好方法,作品不是冥想的产物,而是在行动中找到的。
《去往何处》作品局部
琴嘎对写实雕塑的语言驾轻就熟,但作品没有模拟现实的细节。但置身其中,我们似乎可以听见艺术家、牧民、草原的土地、牛羊以及游牧的历史,直至每个对前路发问的民族、群体、他们内心的纠结和呐喊。
《去往何处》作品局部
“刺痛”的表现十分明显,在《信仰》那里,是断裂的铁链、昏暗的空间和颤动的灯光;在《围栏计划》的现场,影像内是牧民的担忧,影像外是尖锐的铁丝网。《去往何处》用飞扬的尘土、散落的遗骸、镜子和压迫性的噪音制造了强烈的不稳定感,在当今世界的浪潮中,一切田园牧歌式的宁静都烟消云散了。
《去往何处》展览现场
《去往何处》构建了一个巨大的“场”,墙面的镜子反射着观众的影像,但 “我们”在镜子的世界中断断续续,化为破碎。如果说地上的狂风、噪音、孤独挣扎在其中的动物们是当下现实的隐喻,那么墙面更像是在用“破碎”来无声地诉说:镜子中反映的世界是我们的未来吗?
工人在打磨雕塑
工人在打磨雕塑
来自河北曲阳的石雕工人打磨着来自草原的牛羊,游牧和农耕在历史上曾是相互对抗的两种文化。但在今天,这一传统的矛盾消解了、转化了,二者可以相互合作。但它们都面临共同的全球化和城市化的问题,这样,艺术家就把游牧文化内部的问题向外“扩散”到了更大的范围。
《信仰》作品局部
《信仰》展现的是蒙古历史的传说,蒙古人从山中狩猎转而放牧,广阔的草原可供驰骋,也造就开放包容的胸怀。油灯,鹿角,那是狩猎的历史,也是精神的家。铁链断开,油灯坠落,蒙古人从封闭的空间走向开放。这铁链是束缚还是绵延的传统?鹿角犹如生命的枝干向远方延展,古老的文明被现代的金属工艺镀上了银色。琴嘎说,游牧文化已经成为他思考问题、看待世界的方式,他一直试图在作品与观众之间建立一个“通道”,从个人的体验出发,抵达人们共同面对的公共性问题。
《信仰》作品局部
展览现场
《围栏计划》的影像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关于围栏问题的采访,一部分是对牧民生活的记录,展现了冬季给动物饮水和夏季剪羊毛的场景。最后,地上的两块屏幕显示《去往何处》展厅内观众与作品的实时情况。
牧民们表示,围栏最初提高了生产效率,节省了看管的精力。但随着时间推移,由于放牧地点被固定,牧草来不及生长,围栏也阻挡了草种的传播,土地开始沙化。并且围栏也隔离了牧民之间的情感,有时别人的羊群闯入其他草场,牧民还会互相抱怨。受访的牧民们都认为,最好还是拆除围栏。昔日人们在天地间驰骋的放牧方式,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围栏计划》对牧民的采访
《围栏计划》对牧民的采访
冬季牧民给动物饮水
冬季的草原
在《围栏计划》中接受访谈的牧民们
但《围栏计划》还刚开始,琴嘎想要继续推进下去,但并没有预先的计划,他与现实都是偶遇。“提前的预设在现实当中是无效的,是现实决定我使用的媒介和方式,或许现实会激活艺术语言或媒介,你永远在遭遇问题,然后试图接近,但很难抵达那个理想的状态,我们一直在不断接近的过程中”。
草原上的围栏
什么是游牧文化?它们不存在于文本中,在丰美的水草和无边际的大地上,在向着生活不断追逐的路途上。当木桩和铁丝网从草原上生升起时,当草原的沙地裸露时,马儿们犹疑了,牧民们疏远了。这不仅与牧民有关,任何一个在现代化和全球化过程中的个体或族群,无一例外地将面临这样的抉择。
观众拍摄作品
生活中,人们离现实并不遥远,但琴嘎认为 “我想,如果仅仅停留在现实本身,是很无力的,艺术家应当是对现实之上和现实之后的追问。”虽然琴嘎并没有意图通过艺术来改变社会,他只是抛出疑问,并不知道答案。但提出问题就是解决的开始,行走即言说,就像萨特所认为的“一旦你开始写作,不论你愿不愿意,你已经介入了”。
观众观看作品
风沙是粗粝的现实,而这一切都与游牧的未来——去往何处有关。一种强烈的侵入感向我们袭来,破碎的镜子空间犹如破碎的世界,风力、噪音、沙粒、脚印、骸骨、高温……未来的人类社会是乌托邦吗?你可以相信,也可以否定。但事实与问题一直在那里,它亟待我们去解决和反思。
(展览将持续至2019年8月28日,部分图片由唐人当代艺术中心提供,文/鲍明源)
《去往何处》作品局部
《去往何处》的动物雕塑
《去往何处》的动物雕塑
《去往何处》的动物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