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12日晚上六点半,美国作家、翻译家、汉学家比尔•波特(Bill Porter)的讲座“活着,舞蹈着,翻译着”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学术报告厅开讲。本次讲座由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和美术馆主办,诗人西川担任主持人,出席的嘉宾还有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徐冰、雕塑系于凡老师、姜杰老师、诗人翟永明、欧阳江河等。讲座现场人数爆棚。
主持人西川从自己对波特的了解、相识谈起,比尔•波特的翻译笔名为赤松(Red Pine),中文出版物有《空谷幽兰》、《禅的行囊》、《黄河之旅》、《心经解读》、《问道中国》、《丝绸之路》等;英文译著有《道德经》、《千家诗》、《寒山诗》、《韦应物诗选》等。西川认为比尔•波特的翻译很有特色和创造性,对英文诗本身也有贡献,并戏称他为活神仙。
比尔•波特的讲座从他儿时的经历开始谈起,小时候家庭十分富裕,也特别多有钱人到他家做客,他从12岁时就开始了解钱是很麻烦的事,是一种负担,他觉得有钱人都有一个哈哈笑的脸谱,都是假的,不是“真正的人”。而他认为“真正的人”,是他家里的佣人。比尔家有五六个佣人,他跟他们是好朋友。从那个时候起,比尔认识到,有钱的生活,不一定是快乐的生活。15岁时,比尔父母亲离婚,之后父亲很快破产,但是他却觉得很轻松,很快乐。这件事也让他明白他人生所追求的一定不是钱。
家庭破产后,比尔•波特服过兵役,后来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攻读人类学,学校规定需要选修一门外语才能获得奖学金,为了继续学业,于是他随意选择了中文。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时,比尔在唐人街认识了寿冶老和尚,还教比尔打坐、修行。到1972年,比尔感到继续读人类学没有什么意思了,他想专心修行禅宗。于是比尔离开哥伦比亚大学,来到台湾佛光山,开始了寺庙生活。过了一年,因为感觉佛光山寺太热闹,于是比尔搬到更偏僻的海明禅寺又住了三年。在台湾诗庙修行期间,比尔一直都在学习和翻译,他认为通过翻译可以更好地学习另一门外语。此外,这段经历带给他的最大收获便是“自由”,因为他觉得在哥伦比亚大学虽然会学习很多知识,然而这些都是"妄想",人的思想会被这个系统控制。而在庙里修行让他能放下“妄想”,获得自由。
1989年,比尔•波特和相识七年的台湾女孩结婚,需要工作的他在台湾为一个美国电台做事,当时翻译过《寒山诗集》、《石屋山居诗集》和《菩提达摩禅法》等书的他,早已有了到大陆寻访隐士的念头。并幸运得到了台湾首富之子王文洋的资助,这让他有机会来中国大陆。于是比尔开始了在终南山寻找隐士的历程,他把这段经历结合历史掌故,写成了《空谷幽兰》一书。这本书以英文写作,把他所看到的中国隐士的生活告诉西方,希望人们能从中有所启发。后来这本书译为中文版,一版再版,受到众多关注。
2012年,69岁的比尔开始了最后一次旅行——寻人不遇“finding them gone”。这一次他将沿着黄河与长江,循着陈子昂、曹植、阮籍、欧阳修、苏东坡、李清照、白居易等36位诗人的足迹,与他们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30天走访120个地方,并带着美国最贵最有名的酒——用玉米酿制而成的波旁威士忌,因为他知道中国诗人都爱喝酒。比尔表示,只有重新走访一遍古人曾经走过的足迹,才能感到自己离伟大的诗人们很近,真正理解他们当时的心境,和他们不朽的灵魂共舞。
这个著作完成后,比尔打算以后不想出书了,剩下的时间在家里修行,喝茶、散步、打坐、写书法等。因为他不想被捆绑在出版社的世界里,同时感谢中国的读者,让他有自由的空间,不必因为钱而被束缚。
在本次讲座中,比尔•波特风趣地讲述了自己学习中文、山中修行、快40年的翻译工作,从不了解中文,到爱上中文,到发现翻译是了解一种文化最好的方式。对比尔来说,翻译是一种“舞蹈”,而且,这种舞蹈要靠着中国的文化来跳。他用姜子牙钓鱼的典故比喻自己的翻译过程,有时候要通过打坐的方式一直等,靠着别人的力量和花很多时间才能翻译出来。
在之后的互动环节,比尔•波特分享了他翻译之路的收获,来中国的感受和对禅宗的理解。比尔表示,翻译没有对不对的问题,正如没有完美的“跳舞”,而是要看自己的内心,翻译是一个表演的艺术,是为了自己的快乐。作为一个修行之人,比尔认为,禅宗没有思想。所谓的“开悟”,也是一种妄想。
讲座结束后,西川笑言,从观众无不正经的一个个提问,能看出来我们活得有多么不放松,在比尔•波特精神的自由面前,我们反而显得有点“紧”和“笨”,而他脑海中的高人就是像比尔这样的人。最后,西川代表美术馆为比尔赠送了小礼物。而他自己也给比尔赠送了一件礼物——唐代的古钱币,他风趣地表示:比尔为唐代的诗人们翻译了那么多诗,可是却没有人来谢谢他,他代表唐朝的诗人来对他表示感谢。而这也是他在唐朝的所有的存款。全场爆笑,并报以雷鸣般的掌声,讲座在欢愉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Q&A
问:谈谈您对“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理解? 答: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复杂大网(net)中,比如我现在站在这里,所谓的“色”就是身体、地板和天花板是分离开的,而“空”则是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分别。
问:作为一个修行之人,请谈谈您在修行过程中的最大收获是什么? 答:“自由”是我的最大收获,修行后我发现很多东西都是妄想,都是可以放弃的。在这个阶段,我依然可以学习,听从自己的内心,任何事情可以由自己来决定。
问:你有没有用西方的理论分析或质疑过中国的禅宗思想? 答:没有!因为禅宗没有思想!
问:您怎么理解“开悟”?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下山”? 答:所谓的“开悟”,也是一种妄想。问题不是你能不能开悟,而是许多人早已经开悟了,只是他们不愿承认,正如一个房间开了一个窗户,只是许多人不愿意承认而已。你问我当时为什么下山,其实……没有什么山可以下,没有什么城市可以入。上山和下山是一样的,当然,上山更累。
问:中国的诗歌很难翻译,您是如何进行翻译的。对于从事当下翻译工作的人,您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和建议?答:很简单,喝杯茶。翻译就像舞蹈。翻译李白的诗,可以跟着李白跳舞,也可以把脚踩在李白脚上亦步亦趋,这当然安全,但李白会很疼。正如没有完美的“跳舞”,翻译没有对不对的问题,而是要看自己的内心。要想做好翻译,就不能把其当做工作,或者赚钱的工具,翻译是一个表演的艺术,是为了自己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