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07年1月10日
采访地点:北京俄罗斯艺术画廊沙龙
采访整理:博一 邓贺
在中央美术学院研修班学习时,有幸遇到了孙韬,他那时刚从俄罗斯留学回来,很无私地在班上给我们看他带回来的俄罗斯列宾美院的录像带和图书。俄罗斯是我从小就魂牵梦绕的地方,在那一刻,对俄罗斯的热情又重新被激发和点燃起来了,当时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去俄罗斯圆这个梦。孙韬见我这么大决心,说俄国现在很困难,治安也不太好,我说文革都经历了,没什么怕的!他看我主意已定,就说帮我联系一下。通过他,我认识了来中国访问的列宾美院院长叶列米耶夫和油画系主任彼西科夫,当他们看到我的作品之后,他们很惊讶,叶列米耶夫就说了一句话:“完全像一个俄罗斯画家画的画,没问题,我们马上就接受你,刚好我们有名额。”回去就给我发了一个邀请,作为高访学者在列宾美院学习。记得走的那天我发烧到了39度,俄航的经理劝我可以推迟一个星期走(当时的飞机一星期只有一班)我说不行,推迟了我就赶不上开学。他给我安排一个空中小姐照顾我,并给我找了一个暖和的位置。昏沉睡去直到新西伯利亚,醒来从机舱窗户望下去,白雪覆盖的机场上停满了苏-27战机,这是我对俄罗斯的第一个印象。下飞机之后烧退了些,在机场等了五六个小时转他们国内的航班直飞圣彼得堡。到达后第二天我就去美术学院看了一下,啊,雄浑的巴洛克建筑,终于见到了自己梦中向往的地方。俄罗斯留学生活从那一天就开始了!(画家自述)
博一(以下简称“博”):您觉得俄罗斯的生活和国内有什么区别?
刘晓(以下简称“刘”):文革时家里出身不好,父母受冲击,我和哥哥就跑到图书馆找了很多小说来看,其中很多是苏联和俄罗斯时期的名著,从中了解了俄罗斯,爱上了俄罗斯,甚至彼得堡的许多街道,古迹,博物馆都能叫上名字,所以适应得很快,也就十天,我已经完全接受了俄罗斯的饮食、礼仪、气候。冥冥之中感觉上辈子在这里生活过一样,太熟悉了。第一次上街我就走了很远,去了涅瓦大街,冬宫,到了哪里都很兴奋,当时俄语不好,许多中国同学都担心我迷路找不到家。我有个特点,就是特别能记路,会看地图,可能和画画的人形象思维有关,也和我在国内喜欢旅行有关系吧!后来就经常去参观博物馆,星期天基本上都是在博物馆度过的。
博:听说您是第一个在列宾美院举办个人画展的中国人,还是受梅尔尼科夫亲自邀请的?
刘:其实在列宾美院办展览的人很多,但据老院长叶列米耶夫讲,我是第一个被邀请带来我在中国所画作品办展的人。我的导师梅尔尼科夫先生对中国非常友好,他在看过我的作品集后,让在场的系主任彼西科夫问我,可以邀请我在列宾美院办个展览,说因为我的这些画他非常喜欢,让他想起了久别的中国。我当即就表示同意。随后梅尔尼科夫就选了我的五十幅在中国各地写生的作品。2001年的春天在列宾美院的一楼展厅举办了“刘晓中国风景画展”。当时展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梅尔尼科夫先生带着三位院士出席了我的画展开幕式,那天下午许多老师也都停课出席了我的画展,梅尔尼科夫从来没有那么长时间出席活动,当时他已经八十岁了,那天他非常高兴,还发表了近二十分钟的讲话,他说:“刘晓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现实主义画家,他有着坚实的造型基本功和色彩表现力,从他的画中可以看出,他深深地热爱着他的祖国。这种爱的情怀对于画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在他的画中体现出了东方艺术的魅力,看他的画就会使我想起我的两次中国之行。我们应该向刘晓学习,应该尊重以中国艺术为代表的东方文明”。那天的彼得堡的电视台和报纸上第一版都发了消息和报道,那天中国总领馆除了一位值班的外交官,全部都到场祝贺。展期十二天,参观的观众有数千人。许多人留下了热情洋溢的留言。最令我吃惊的是,有位俄罗斯人四次来看我的展览,前两次自己来,第三次带女儿来,第四次带全家来。临走时跟我合影并写下留言“今天是眼睛和心灵的节日——米哈伊洛夫一家。”留言本中的一百多条留言,让我感动至今,那不是一般的留言,那是对我十五年走了中国二十六个省克服艰难险阻辛勤创作的鉴定!后来人民日报刊出的文章写道:圣彼得堡素有艺术之都的称号,能得到圣彼得堡人的赞扬,尤其是能得到享誉世界的列宾美院挑剔专家的肯定并非容易。
邓贺(以下简称“邓”):有人称您是“行走俄罗斯的中国第一人”这是什么样的缘由?
刘:哈哈,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因为我的课题研究是“现实主义风景画创作”,所以曾二十多次离开圣彼得堡去外面写实采风。大概累计用了一年的时间,行程近三万公里。走遍了俄罗斯欧洲部分的十几个州一百多个城镇乡村。我自己背着行囊(那种俄罗斯军用的大背包)里面装着生活必需品,还有画画的工具、相机,电饭锅,榨菜等等,我的一位老师说我是“喜好出行甚于作画”我自己喜好的一句话是“行者无疆”不仅仅指行程上,更指的是精神上。游走在自然中,真的可以净化灵魂,升华人格,还可以让人忘却世间烦恼,激发创作热情,尤其对于我是个风景画家来说,更为重要。春夏秋冬,我独自荡漾在伏尔加河上,当看到列维坦,阿尔希波夫,法明笔下美轮美奂的风景,心中无比的愉悦,充满创作的冲动。
我大约画了近百幅的写生,拍了近万张照片,把自己从小就向往热爱的俄罗斯大地的美景都收录下来。当然,也遇到了许多不愉快和麻烦甚至是危险的事情。也有过非常感人,让人终生难以忘怀的故事。其实这就是真实的俄罗斯。
博:梅尔尼科夫先生是您从青少年时就崇拜的画家,当您零距离接触他时,什么事最令你难忘?
刘:他画的“波罗的海水兵的誓言”“在和平的田野上”都是我从小就熟悉的大作,我还临过他的“觉醒”,这种情结在我心中就觉得他像一位尊敬的父亲一样,他是一个挺威严的人。他去上课经过走廊,所有的学生都会靠边站向他脱帽致意。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在教室看到我后,他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说:“你是一个风景画家,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到大自然中去画画,这是你的工作,你应该离开彼得堡,走出去!回来后再让我看你的作品。”这简单的几句话一下让我明白了许多。俄罗斯画派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深入生活,对景写生。那次印象太深刻了,因此我知道自己的岗位应该在草原上、在森林里、在湖泊旁边、在农村里边,所以我许多次的外出跟梅先生的教诲有很大的关系。
再一次就是我将要回国的时候,我去和他告别,他让秘书拿了一本他自己的画册,然后叫我坐在他身边,他在扉页上写了很多寄语送给我,然后又一脸严肃(我特别害怕那种严肃)的对我说:“我听说你回去要做什么领导?”我说大概是,接着就问我:“你们中国人为什么都愿意做领导呢?你看我画了几十年的画,我还是觉得做画家最好。”然后拉着我的手说:“你知道做院长搞行政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每天批文件、打电话就会占你很多时间,你是一个非常有天分的画家,你‘战斗’的岗位应该是你的画室和大自然!”他握着我的手不停的摇,指着我就这么讲。当时我特别感动。也就是为什么,现在我放弃了很多人认为很实际的利益,而专心作画的缘故。确实是梅先生的话一直在激励着我,直到今天。
邓:您以后的艺术方向会秉承梅先生的教诲吗?
刘:我现在艺术上的方向非常坚定、非常明确。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彷徨的东西,我所有的珍视的良知价值观告诉我只能这样做,因为我知道所有的这些大师、所有的这些前辈全都是我的楷模,到现在我还是在为自己的理想,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工作。我就是这么两句话:一、坚持自己现实主义的创作方向,二、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真、善、美”的传播者,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