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圣·彼得堡才会知道美术是如此重要,这大概在世界其他都市是不能体会到的。都说巴黎是美术之都,缘于那里有卢浮宫和其他的大美术馆。其实,真正够得上是美术之都的,大概要算圣·彼得堡。
圣·彼得堡有著名的冬宫,是昔日沙皇的宫殿,革命之后,全部改成了美术馆,还沿袭叫艾尔美塔什博物馆,以常年陈列世界上著名大画家的美术作品为主,成了世界上数得着的大美术馆。建筑身份还是旧皇宫,但内容已经和沙皇的起居与公务没什么关系了。它是圣·彼得堡的来客首先要光顾的地方,每天游人如织。其次是国家俄罗斯博物馆,专门展出俄罗斯大画家的作品,也是赫赫有名的美术馆。
这两个美术馆都位于市中心。在它们周围,隔着若干条街,外墙就出现了名画,用三聚氰胺树脂热压成不怕风吹日晒的一张张画板,悬挂起来,以这样隆重的方式告诉人们美术馆就在眼前了。
在这两大美术馆里,最吸引我眼球的是来参观的孩子们。我惊讶地发现,除了小学生和中学生集体席地而坐,详细而系统地聆听讲解之外,居然有幼儿园的孩子们前来参观。他们年幼到连路都走不好,每位老师左右各拉着两个孩子,精心照料。我很纳闷,这么小,怎么对他们介绍这些名画呢?我好奇地靠前去旁听。讲解员是富有经验的老夫人,白发苍苍,懂得儿童教育心理学,说话细声细气,富有表情,只听她在向小朋友提问:孩子们,这上面有几个人呀?这件衣服是什么颜色呀?这儿都有几棵树呀?我恍然大悟:原来老师并没有直接向孩子们讲解美术,而是从小就让孩子们养成走进美术馆的习惯,让美术馆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宛如空气、水和食物一样,生下来就接触美术、熟知美术和热爱美术,渐渐长成一名对世界文明成果顶礼膜拜的有教养的人。这个工夫下得真大!我非常感动。
这个思想——用博物馆和美术馆培养和教育下一代——是彼得大帝提出来的。由彼得大帝开始,以后的列位沙皇都是美术爱好者和艺术品的狂热收集者,其热情甚至高到用举国之力来搞收藏的地步。彼得大帝的孙媳,叶卡杰琳娜二世女皇,就是一位突出的代表。她在位时,战事不断,一会儿打土尔其,一会儿打瑞典,但俄罗斯沙皇居然还有精力和财力去欧洲购买顶级的美术作品来丰富自己的馆藏,不仅让俄国成了军事强国,而且也一跃成了美术强国。俄罗斯自己终于拥有了一大批世界一流的大画家和一流的美术作品,而且也拥有了世界一流的美术馆,收藏了极为丰富的高水准美术作品,包括意大利文艺复兴三大艺术大师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的作品,还有印象派的代表人物莫奈、德加、梵高以及现代派的领袖毕加索、马蒂斯等人的作品,可以说是一网打尽,没有缺项。
由此可知,圣·彼得堡的美术馆的权威性和丰富性是何等显著,它一直是全世界美术朝圣者的必到之处,它也熏陶了整整10代以上的俄罗斯人。
这种类型的美术馆以拥有丰富的馆藏而著称,以常年展出馆藏为己任,而圣·彼得堡人的习惯则是反复光顾,以能在其中欣赏、品味、琢磨、留连而自豪,从小到老,仿佛会见老友一般。
美术强,其他艺术门类也随之而强,成了良性循环的原动力,俄罗斯的芭蕾舞、交响乐、文学、建筑都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在世界上享有崇高的声望。俄罗斯许多大诗人和大作家都和大画家是好朋友,他们常到画家家中去聚会,流传下许多奇妙的佳话。俄罗斯画家笔下俄罗斯作家的形象是最完美的,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多,存下了一批既有艺术价值又有史料价值的珍品。光是老托尔斯泰的形象,在列宾一个人笔下,就出现过许多次,张张都精彩。
在涅瓦河岸边,在列宾美术学院正前方,有两尊人面狮身像,石雕,巨大而完整,是18世纪由埃及买回来的。当时沙皇下令责成大臣不惜一切代价购买,可惜迟了一步,被德国人买去,沙皇大怒,结果,是花了双倍的价格,又由德国人手里买回,放在涅瓦河畔,供全民欣赏。
这种魄力,似可称作“美术建国”。这话,听起来有些虚无飘渺,甚至不着边际,但实际上,艺术悟性的潜移默化是非常有力量的。
想想看,前些年,俄罗斯经济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整个社会倒退了多少年,全世界的人都为俄罗斯捏把汗,可是,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俄罗斯人还是芭蕾舞照看,美术馆照去。文化修养有底,一旦政策对了头,一下子就能翻上来,在整个民族的心理深处,潜藏着很强的自我修复和完善能力。这就是精神文明的力量。
我们国家直到现在,和一些发达国家仍有很大的差距,那就是不刻意去收集国外美术大师的精品。过去皇宫中只有中国画家的作品,没有外国画家的作品,以至,在这个层面上,不论是目前故宫博物馆的古典书画部,还是中国美术馆这样的现代专业美术馆,虽然有自己的长处,但都是家底不够全面,也不够权威,在发挥美术育人上有很大的缺陷,仿佛缺失了很大一块阵地似的。
这就要,第一,认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特别是从精神文明建设的高度上;第二,急起直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