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邵大箴
对我来说,要谈论兼画家、作家、诗人、话剧演员、新闻记者,演说家、慈善家头衔于一身的刘墉先生的画,困难不小。评论其人之画,必须首先要十分熟悉其人。我虽早就知道刘墉的大名以及和他名字联系在一起的称谓:“全才”,、“奇人”等等,但从未与刘先生谋过面。当我认真读了他的简历,看了他的画作照片之后,头脑里很快蹦出来的两个词汇“鬼才”、“怪杰”。世界上很难想象有如此充沛精力,又如此多才多艺的人,尤其在当今这样浮躁和讲究功利的社会。刘墉在其他领域的作为,不敢妄加评议,就我熟悉的绘画行当,在他的作品面前我是要同时树起两个大拇指的。他能创作出众多不同题材、不同样式且有很高艺术质量的作品,实属难得。
画画这件事,要做好它必须要具备两项基本功,两者缺一不可,而且还必须过硬:一是技术、技巧,二是艺术修养。前者是“实”的,人们在画面上容易看得见;后者是“虚”的、内在的,全靠人们领会,只有真正懂画的人才对此津津乐道。有些很有修养的人,因为缺乏绘画技术、技巧的磨练,眼高手低,只能做艺术评品家,在实践上难有作为。至于文化、艺术的全面修养对绘画创作的重要性,那是不言而喻的了。缺乏修养的画者,只能永远是匠人。刘墉知识全面,能打通科学技术与文艺以及各门文艺创造之间的关系,他的绘画技艺涉猎之广、钻研之深,非一般画家所能及。他熟悉和自如地采用各种绘画材质,驾轻就熟地运用传统和现代方法:工笔重彩中的金碧、青绿、没骨法;水墨写意,除传统勾、勒、点、擦、皴、染外,泼墨、破墨、积墨法;“撞粉”、“撞水”法、双面画法、喷染、折皱、皴擦、磨蚀法,等等。在同一幅画面上,他敢于和善于混合使用不同方法,造成适合主题的艺术效果。
刘墉绘画之所以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主要得益于他的天赋和勤奋,他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和古典、现代文化修养。他思维敏捷、活跃,想象力丰富,又勤于实践。他在散文、小说、诗歌、戏剧、舞蹈等艺术领域的成就,有助于他在绘画创作上施展自己的才智。中国传统美学“天人合一”的理念,传统绘画师古人、师造化和师心的理论主张,在重视主客观统一的基础上强调艺术家的主观体验和发挥自己的创造性,对他深有启发。
绘画作品不论取何种题材,其意境的核心是来自客观物象的启示和作者内心感动所产生激情两者相融产生的诗情、诗意。刘墉深谙其理,他的作品或来自直接写生,或写观物感悟,或借古人诗词表达心境,或寄情于历史文化古迹……均充满真情实感,内容空洞、语言概念化、笔墨符号化与他的作品无缘。刘墉创作态度严粛认真,绘画构图和笔墨语言反复酝酿、推敲、提炼而毫无矫饰味和造作气。他掌握的绘画“十八般武艺”紧密为其艺术构思服务。例如画瀑布场面,激荡在岩石间的水流、水花,用块面墨晕与布白构成,在变化中寻找统一与和谐,跃动着的韵律,既反映了具有力、美交融的飞瀑形象,又是作者内心激情生动的表达。又如在《周邦彦少年游词意》中,他省略许多具体物象,在“意”字上下功夫,抒发他读词时的心境。他说:“很爱周邦彦的潇洒。‘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于是乘兴挥笔。没有旖旎、不见丽人。只隐约露出一只手半个身向门前车夫挥了挥……”他敢于这样画,全在对古典诗词和传统文人写意画主张的“笔不到意到”的修养。再如,在《蜂喧鳶尾》一画的没骨设色法中,运笔敷色以“撞粉”、“撞水”和“勾勒”互用,又以双反托法制造三度空间,工写中含有写意精神。此外,他用传统的金碧青绿法画山水,除用矿物质的石绿赭石外,又以植物性水绿罩染,赋予色彩明而不艳的丰富与含蓄。还有,2012年刘墉在台湾,花数月时间完成八尺巨作《龙山寺庆元宵》。他作这幅画时虽亲临现场写生,但诉诸于多达六百人的八尺大幅画面上的,却不是现实场面的真实写照,而是融入了他幼时的印象和个人的想象以及当地老人回忆的史实。刘墉说他这幅作品“是画、是散文,也是我经营的小说。”
一个画家擅精细、工整地写实,又擅洒脱地摆脱具体客观物象,意象地写心中之感、之情、之思,非具有鬼才的大手笔莫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