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西东——从丝绸之路到文艺复兴”新闻发布会现场
这是一个关于古代中西文明交流的故事,我们今天只知道在现代社会,西方文明强烈地影响了我们,却不曾感知在更久远的时代里,中国文明曾深刻地影响了西方。我们只知道一个马可·波罗,但在尘封的历史长河中,其实曾有着无数个马可·波罗,他们的行走串联起整个欧亚大陆,他们的足迹远比今天我们所认为的更频繁和辽阔,他们不仅带来了新奇的物质和见闻,更因此而产生了长久的改变……
“无问西东——从丝绸之路到文艺复兴”展览现场
这就是“无问西东——从丝绸之路到文艺复兴”展览,来自意大利21家博物馆、国内17家博物馆,共200余件(套)珍贵文物,用穿越岁月的见证与痕迹,无声地讲述着近20个世纪以来,发生在亚欧大陆上的真实文明互动。
展览策展人、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李军教授在导览
本次展览策展人,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李军教授说:“文物自己会说话。”在谈到展览的策划缘由时,他说最早是2002-2004年我在法国吉美博物馆(Musée Guimet)中短期工作时,博物馆正在举办一个明式家具的展览,在开篇处就是一个明式家具和18世纪洛可可风格的欧洲家具的对比,后者无论是在造型还是装饰的螺钿工艺都明显地模仿了前者,那一刻让我感受到:古代实际上参与塑造了现当代,而东方也参与塑造了西方。因此,我当时就以“在最遥远的地方寻找故乡”作为题目写了一篇文章。(注:这成为后来展览在湖南博物馆首展时的题目)后来,他在研究中开始逐步发现西方的很多艺术与文化现象的背后,都隐藏着与东方世界的关联。
广东新会博物馆藏《新会木美人》与意大利乌菲齐美术馆藏枫丹白露画派油画《沐浴中的女人》的对比
几年前,李军教授到广东博物馆观看一个关于海上丝绸之路的展览,其中一件藏品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广东新会博物馆收藏的一对木美人,在看到她们的瞬间,他心中一动,觉得这两名妇人的形象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直到筹备这次展览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她们与法国卢浮宫里收藏的枫丹白露画派画作《加百列·埃斯特和她的妹妹》里主人公的面容实在是太像了!宛如同一对姐妹,只是姿态不同。这两件作品原先是妈祖庙的两扇门,通过仔细辨识,推断它们本来是西方油画,后落入中国人手中,改换用途,历经火灾焚烧和风吹日晒,保存至今。而它们究竟是怎样飘洋过海来到中国?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西方油画中人物所持的青花瓷盘
这只是发生在16世纪的一个案例,而关于这样的案例在这个展览中还有很多很多。整个展览分为“大漠之舟”、“跨越七海”、“帝国剪影”、“凤凰西行”、“丝绸之梦”、“世界交融”六个部分。整个展览以一种物质分类和主题故事的方式,将近2000年间发生在亚欧大陆上中西文明的交流进行对比式地呈现,很多中西器物是第一次面对面、近距离坐在一起,但从文明彼此影响的视角来看,它们是“老朋友”了。
西方大理石雕塑中的女神形象穿着来自中国的丝绸
第一部分“大漠之舟”,讲述的即是“陆上丝绸之路”上的交流与互动。它分为“别样的青铜”、“玻璃的流传”、“远去的驼铃”、“女神的姿态”四个小节,通过对比意大利和中国出土的青铜器、玻璃珠饰和丝绸等多种材质的文物,揭示两国文化在十几个世纪间的互相影响。
蓝色玻璃珠和蜻蜓眼玻璃珠,均为战国时期,湖南省博物馆藏
例如蜻蜓眼式玻璃珠原是古埃及人抵御“恶眼”邪恶力量的护身符,后很快在欧亚大陆盛行。辗转至楚地之后,楚人仿制的同时,根据自己的审美习惯进行了再创作。在公元前几百年的时候,欧亚大陆就有着如此神秘的交流和影响,在今天看来非常不可思议,然而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蕞尔小物,却蕴藏着风光无限的大千世界!
西汉帛画《天文气象杂占》 西汉 湖南省博物馆藏
中国早期罗盘
第二部分“跨越七海”,讲述的是“海上丝绸之路”。中国发明的指南针和罗盘在传播到欧洲之后,极大地促进了欧洲航海的发展,反而又打开了西方通向富庶的东方世界的大门。
南海一号海底打捞瓷展示现场
在这一部分中,中国最早的罗盘、碗式指南针有所呈现,而“南海一号”水下考古中发掘的瓷器也颇引人注目,这一部分被设计成一个昏暗的拱形隧道,唯有海底打捞瓷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仿佛穿越了海底隧道。
李军教授讲述《弗拉·毛罗地图》
《弗拉·毛罗地图》隐藏的秘密
这一部分中,诞生于西方及中国的最早一批航海图,显示着古人对世界的初步认知。在威尼斯共和国的天主教修士、地图学家弗拉·毛罗(Fra Mauro)1459年绘制的地图中,清晰着绘有处于亚欧大陆另一端的大都和卢沟桥,同时记载着一艘中国帆船已经到达并越过非洲的西南角,而此时葡萄牙的航海帆船才只探索至非洲西海岸的中部。这样的“图像式暗示”提醒了葡萄牙人,他们在30年后就到达了非洲南端,进而打开了通往印度及东方的大门。
《拂郎国贡天马图》 明摹本 故宫博物院藏
第三部分“帝国剪影”,则讲述的是以马可·波罗这样的旅行者的视角,再现了大元首都“大都”的辉煌。在欧洲东行者的眼中,帝都壮丽的建筑、美丽的陶瓷、动人的艺品,如七色霓虹般绚丽。此单元以“王朝面孔”、“七色霓虹”、“天马的足迹”和“马可·波罗的行囊”四个小节,叙述了行旅者的所见所闻,通过展示各种珍贵的史料,勾画出一个真实的东方国度,也体现出这些早期文化使者的重要作用。
美第奇软瓷罐,1575年,明显模仿中国青花瓷,但由于烧造温度以及材料的局限,烧成的并不是硬瓷而是一种“软瓷”。
第四部分“凤凰西行”,讲述了这些东西文明的使者们在返乡的行囊中所装载的商品、礼物。这些物品不仅作为“奇观”被带回了西方,更重要的是与西方生活、文化融合之后,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本单元以“青花变奏”、“莲枝交缠”、“凤凰之旅”,共同呈现东方文明在欧洲引起“水花和涟漪”。
凤凰纹织金锦 14世纪上半叶 意大利威尼斯莫切尼戈宫藏
动物和花卉纹刺绣 16世纪 意大利威尼斯莫切尼戈宫藏
红缎地鹰纹丝绸残片 13世纪 意大利威尼斯莫切尼戈宫藏
教皇本笃十一世的加冕服,有明显的“补子”装饰
清明上河图(明)与欧洲风俗画的对比
第五部分“丝绸之梦”,重点讲述了丝绸这一载体,以“奇异的动物”、“熟悉的图案”和“移动的风景”为子题,讲述在东西方文明间产生的交流与互动。来自意大利博物馆的古代丝绸残片和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丝绸博物馆的丝绸残片相对比,其图案相似性不言自明。更有意思的是,中国古代官员官服前面的“丝绸补子”竟然深刻地影响了西方,成为西方上流或重要场合所穿服装的时尚设计。
西方“圣母子”绘画题材和明代唐寅的《送子观音》对比
第六部分“世界交融”,文化的交往是双向的,中国的文化同样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影响。本单元将探索中西文化交往在中国本土留下的物质与文化艺术的痕迹,以及所产生的影响。分为“圣母与观音”、“十字莲花”、“西学东渐”三部分,用中西图像符号对比的形式,反映中国文化艺术中的西方元素。新会木美人和乌菲齐美术馆的油画《沐浴中的女人》就呈现在这一单元。
《几何原本》(中文版) 1510年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几何原本》(拉丁文版) 1510年 意大利罗马中央国家图书馆藏
同样是1510年的《几何原本》拉丁文版和中文版静静地躺在同一个展厅里
本次展览首先作为湖南省博物馆2018年开年展以“在最遥远的地方寻找故乡——13-16世纪中国与意大利的跨文化交流”的题目展出,本次来到国博更增加了展览的时间跨度、内容厚度和展品精度。尤其是国家博物馆关于丝绸之路的精美藏品将原来13—16世纪的跨文化交流扩展为2000年的时间跨度,同时来自故宫博物院的宋画等书画精品也大大提升了本次展览的精彩程度。
元黄公望的《溪山雨意图》,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须弥座祭坛式墓垛石 元代 出土于泉州
策展人李军教授说:“我们不能强制所有的文物都发出同一种声音,把它们投入到牢笼之中,你训练它们只能说这种话;如果它们自己能说话,它们一定会发出不同的呼声。所以我们更多地是让文物说话,但由于它们并不能真的说话,所以我们要帮助大家找到一些由头或线索,将它们找出来,并列在一起。“他用“全球博物馆最精美的展品,揭示世界历史最深刻的变革,一部用文物和艺术品讲述的‘马可·波罗游记’,一次无问西东、只问真理的探求”来形容本次展览。
李军教授讲解展览
这次展览不仅从以往西方艺术对中国艺术的影响入手,更是首次从一个特殊的视角审视了中国艺术对欧洲文艺复兴的影响。在地理大发现和文艺复兴之后建立的“现代世界体系”之前,其实已经存在多个世界体系,而在这些世界体系中,尤其是广袤的亚欧大陆上,各国联系之密切、交流之广泛,远超我们今天认知的程度。不同文明之间彼此交融、共同发展、兼收并蓄的千年史诗,揭示着多元文化交融共生、不同文明相互影响的历史脉络,而这正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提供着史实基础。(本文精彩展品赏析图片来源:中国国家博物馆)
精彩展品赏析:
圣史蒂芬
1320年—1325年 乔托•迪邦多内
木板坦培拉
84cm×54cm
意大利佛罗伦萨霍恩基金会藏
这是乔托创作的多联画的一联。圣史蒂芬拥有一双类似东方人的细长眼睛,带有金色头光,双手持红色精装圣书;他身穿的镶边法衣胸前有方形装饰,与中国古代服饰上的“补子”相似,可能受到了东方时尚的影响。
圣母加冕
1406年—1481年 萨诺•皮埃特罗
239cm×197cm×14.5cm
意大利锡耶纳国家画廊藏
该祭坛三联画表现了耶稣为圣母加冕的场景。画中的圣母、耶稣和圣奥古斯丁皆着华丽的丝绸服装;在背景的红色帷幔和圣母的袍服上,还可以清晰辨认出凤凰的图案。公元14世纪,东方时尚流入欧洲后风靡一时,犹如凤凰由东向西飞翔,翩然停落于这幅画中。
沐浴中的女人
公元16世纪末 枫丹白露画派画家
木板油画
158cm×129cm×10.5cm
意大利乌菲齐美术馆藏
右侧妇人伸出右手,欲为左侧背身的女性藏戒指。红色帷幕,浴室场景与人物形貌,均与《加百列和她的姐妹》相似;梳高髻、呈四分之三的正侧面,则与新会木美人同。三张画犹如同一对姐妹呈现的三种姿态。
马可·波罗遗嘱
1323年
羊皮纸,墨笔
67cm×24.5cm
意大利马尔恰那国家图书馆藏
马可·波罗在遗嘱中安排妻女为自己的遗产托管人,缴纳什一税,免除他人债务,向教会捐献,还赋予 “鞑靼仆人”彼得自由权利,并给予一笔遗产—100里拉威尼斯金币。这位鞑靼仆人在自己的遗嘱中署名为彼得鲁斯·苏莱曼(Petrus Suliman)。
花神芙罗拉
公元1世纪
47cm×41cm×6cm
庞贝出土
意大利那不勒斯国家考古博物馆藏
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突然爆发,将罗马帝国的庞贝古城覆盖。公元18世纪中叶,经考古工作者挖掘,庞贝重见天日。这幅《花神芙罗拉》即发现于古城中一所别墅的卧室内。壁画中,可见这位身着丝绸的女子,衣袂飘飘,尽显曼妙妩媚的身姿。
“马可•波罗罐”
宋代(960年—1279年)
高12.38cm, 腹径8.26cm
意大利威尼斯圣马可教堂藏
四系陶罐,胎体较厚,施白釉,器身装饰蕉叶、缠枝花卉等四层印花纹,罐底未施釉,产自福建德化窑。旧传由马可•波罗带到威尼斯,实际上更可能是威尼斯人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期间,从君士坦丁堡带回。
溪山雨意图(局部)
元代 黄公望
29.8cm×106.6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画面近景有坡石树木,远景为无尽的云山,将画面一分为二的江水由右向左逐渐开阔,两岸的景色则随之退缩,融合了平远、深远等构图技法的画面可能受到赵孟《水村图》影响。此画由黄公望两次绘制而成,上有倪瓒、文彭题跋。此画与公元15世纪欧洲早期风景画形成鲜明的对比。
水竹居图
1343年 倪瓒
纸本设色
113cm×53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水竹居图》轴系倪瓒为好友高进道迁居而作,全画取平远之法,绘江南初秋景致。近景为五株生于溪边的杂树,两间茅屋掩映于竹林之中,与远处绵延起伏的群山彼此呼应,意境萧索,融入了隐逸山林之精神理想。画法仿五代董、巨笔意,青绿敷染,构图较晚期更为写实而紧凑,是倪瓒笔下少见的设色山水作品。
新会木美人
明代(1368年—1644年)佚名
木板油画
160cm×41.5cm×8cm
新会博物馆藏
木板上绘两个与真人等大的青年女子,残损严重,但从胸部能依稀分辨出汉式服装,从其他部位还能发现西式长裙和袖口纹饰的痕迹。人物梳高髻,呈四分之三正侧面,鼻梁高挺,具有明显西方人特征,与公元16世纪末枫丹白露画派笔下的欧洲女性尤为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