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李象群的雕塑作品《堆云·堆雪——慈禧》在第三届中国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上,因“慈禧”半裸雕塑暴露私处而遭观众举报,中国美协通知“处理”,于是盖上了一块白布。
这个“处理”显得特别滑稽。
第一,观众要求这件作品撤展,理由是,慈禧是清王朝事实上的君王,还是少数民族,这样的形象至少是对慈禧个人不尊重。举报观众要求撤展而并没有撤展,说明举报观众的理由并不成立,而举报理由不成立,就根本不用作任何“处理”,说明主办方在处理这个问题上存在矛盾。
第二,主办方在半官方的中国美协的要求下,将雕塑所展示的慈禧私处用白布盖上,使举报理由变得更加恶化——道理简单,越是遮掩,观众越想知道,越想看到,在无法看到的情况下,观众会把它想象得更加糟糕,事实上并没有达到“处理”的应有效果,既然达不到效果,就应该撤展。
第三,对作品作出补救性“处理”(遮盖),说明这件作品本身存在瑕疵或者不足,而存在瑕疵和不足的作品肯定是不能在这样的展览场合展出的。
这一类荒唐事件(举报、“处理”)发生在有着众多“艺盲”和缺乏公平竞争硬环境的中国,本来没有什么新闻性(这类事件过去已经很多了,比如早些年的首都机场壁画事件),属于典型的“狗咬人”而非“人咬狗”(前者是新闻而后者不是新闻)。在人类进入21世纪的今天对这件事情进行讨论,基本上属于笑话,个人觉得比较浪费资源,至少意义不大。
我认为,应当好好讨论的,恰好是李象群《堆云·堆雪——慈禧》本身。
《堆云·堆雪——慈禧》是一件高度写实的雕塑作品,雕塑家深厚的写实与人体细节处理功力有目共睹,可以说没有什么瑕疵。但是,这件作品从构成到创作理念,从外形到认知都没有创新,属于比较肤浅的、带有波普意味的技巧性作品。它的价值不应该在艺术创作范畴,也不具备参加国际双年展的思想、艺术水准,而应该在雕塑技巧教学范畴。
观众一看便知,《堆云·堆雪——慈禧》旨在还原历史人物慈禧的女人本色,希望走出习惯的思维定势,蜕去慈禧个人身上纷繁复杂的权力纠葛与政治争端,从一个纯粹女人的角度观照慈禧的个人气质与真实性情。因此,雕塑家采取了原态的半裸表现方式,尤其注重通过女性的性指征包括私处的暴露,乃至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欲望神情来表现、强调这样的主旨。事实上,这样的创作心理与企图早已经成为过去(如果李象群的这件作品是创作于近期的作品,更加不可思议),要是在上个世纪末期出现这样的创作思维和认知角度,是很有创见意义的,今天看来就毫无新意甚至比较肤浅,其艺术价值已经首先大大的打了折扣。
同时,形式上(不包括材料)也是相当传统的,雕塑家采用人物生活化的自然姿态,外形包括色彩处理中规中矩,或许雕塑家希望还原人物的真实性,保持其皮肤的光泽质感,间接提示其生活的骄奢,但是,这与雕塑家所期望的作品主题亦即还原慈禧女人本质、发掘慈禧作为女人所丧失和所匮乏的情感需求等等没有丝毫帮助。这样一来,作品没有形成卓有成效且具有当代审美意义的艺术语言,掉进了“老一套”雕塑观念的泥潭,对于观众认知造成了极大的局限性。难怪观众(当然很可能观众本身并不具备起码的艺术欣赏素质)仅仅产生了单一的认知效果。
其实,即使表现慈禧女人气质与本质的作品,是否必须采取暴露其女性指征的方式,也是可以讨论的。我们几乎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件外国作品采用这样的表现方式(生理学意义的方式)来表现一个国王或者实际执政者,甚至不管哪一类历史人物。如果我们习惯于采用邪恶的心态甚至所谓“恶搞”的方式去批判丑恶,鞭笞强暴,并不能说明我们取得了任何进步。对于慈禧这样一个具有多面性的人物,我们应当持一种客观、理性的态度,观照她在生活、情感、政治、外交、精神等等范畴的恣意与暴戾、求善与残忍、宽容与狭隘等等复杂的品质。不能因为慈禧在执政朝代所犯下的反人性等等罪恶,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她个人进行攻讦、嘲弄,这样,最终受到亵渎的恰好是我们自身的灵魂。李象群的《堆云堆雪——慈禧》本质上与上个世纪的政治波普和近年来的“恶搞”行为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象群的《堆云·堆雪》显然并非一件完美的作品,至少在当代雕塑领域必定不是最好的那一类作品,甚至在李象群本人的作品中都不是最好的,根本不能代表中国当下雕塑艺术的最好水平。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样的作品参加双年展,虽然观众或许能够“猜”出几分理由(比如迎合说,献媚说,体制说等等),但是真正知道全部真实理由的——只有最终决定哪些作品参展的人。
(文/天 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