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中立准备重画《父亲》

时间:2009-03-12 15:53:01 | 来源:雅昌艺术网

四川美术学院院长罗中立无疑是出席“居住在成都——2005中国当代油画邀请展”的所有嘉宾中最引人注目的人。不仅是因为他里程碑式的《父亲》,以及院长的身份,而是他一贯的低调和沉默。记者经过三次约定,终于得以与罗中立先生面对面的机会。就像他笔下的农民,罗中立的语速缓慢,语言质朴,嘴角有时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居住在成都”是扇窗口

记者:本报主办这次画展的初衷,是希望给市民一个了解当代艺术的机会和平台,同时也是给艺术家一个机会,让他们也走出自己的空间,面对更广泛的公众。您怎么看这次画展的特别意义?

罗中立:我觉得当代艺术对公众而言,肯定是有一定的距离,但这次展览是一个很好的交流机会,主办方搭建了一个很好的平台。

记者:对“居住在成都”这个主题,您有什么样的看法?

罗中立:这个名字我觉得特别好!当代画家选择与城市、地域做标题,在社会、大众之外,还引入了城市文化建设的的话题。这种引入更能使大家关注到当代艺术,是一个对当代艺术领域理解的全新方式与新的延伸点。在城市建设方面,虽然成都有厚实的文化底蕴,也有文化的传承、清晰的脉络和历史的印记,但是这些毕竟是过去的东西。当一个外国人或者说是外地人到成都,他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感受到城市文化的根基有多深厚,更容易体味的就是当代艺术。当代油画艺术在很多方面也会影响到城市,比如广告风格、建筑样式等等,为外地人了解这个城市打开了新的窗口。

成都是当代艺术重镇

记者:对参展艺术家及其作品,您有什么样的感受?

罗中立:他们中间很多艺术家已经是在国内和国际都比较知名或者说是有地位和影响的人,这次画展绝对可以代表西南地区的当代油画水平。现在中国当代艺术的布局我认为就是三个中心:北京、上海和西南。西南以成都和重庆为主。国外关注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个人、机构、收藏家、艺评人要找新人或者办展览之类的,到了北京、上海之后,必然会到成都、重庆。

记者:这种分布是偶然因素使然,还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罗中立:说到中国当代油画的发展史,都不能绕过的就是西南地区当代油画的发展史,这是数代人努力经营的结果。比如当时的“抗战”题材,因为当时重庆变成“陪都”之后,有很多文人艺术家云集在那里,之后成都艺专和西北艺校合并成为四川美术学院,并在77、78级出了很多当代艺术人才,这次的参展艺术家有13个都是四川美院毕业的。

记者:这样的局面是怎样形成的呢?

罗中立:我总结西南当代艺术的发展,跟那个时候艺术家领军人的崛起很有关系,而形成原因主要有三点:其一是在四川美院77、78级时期,西南地区相对闭塞,资讯也很落后,当时的学生因此很专注、不浮躁,所以作品很有特点,这是在特殊背景下形成的体验;第二,由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特别经历,很多人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有丰富的素材积累;第三,因为当时四川美院是刚建立起来的,没有很巨人站在面前,也没有辈分的森严,因而就没有压力、没有阴影,大家都可以很随意地张扬自己的个性。

记者:当时您这种感受特别强烈?

罗中立:当时我和何多苓是班里年纪最大的,但我们就是一个大儿童,大家都很开心,自由、宽松、包容的环境太重要了。现在,我在学院也提倡这种精神,不要让我们的成功挡了年轻人的路。

当代艺术需要包容

记者:有批评家认为成都的外部环境过于宽松、优越,艺术家作品因此缺乏社会批判性。

罗中立:这个我还没怎么想过呵。必须承认,当代艺术需要含有批判性的取向,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包容各种多元的、丰富的、多彩的大格局。形成什么风格确实跟地域、生存环境都有关系,当代艺术现在还没有广泛地被大众接受,可以说是很脆弱的,因此圈外的人也应该有更多包容的东西。我在美国生活时感受最大的是,西方的一些艺术家对当代艺术非常包的容,这是一种对自己的自信,容忍有更多的艺术样式是很不错的事情。

记者:那您觉得这位批评家的批评有道理?

罗中立:成都的当代艺术就是实验、先锋,在世界美术发展史上是绕不过去的。我觉得这批画家包括我自己,有时候都是很关注个人的东西,可能关注身边或者外部的时候很少,因为没有这些精力,我有些时候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办法高度集中。

重看《父亲》,当时运气好

记者:对于《父亲》这幅作品,20年之后您怎么看它的意义?

罗中立:我觉得我就是运气好,那时候歪打正着(笑)。我考四川美院就是为了大学生毕业后一个月52块钱的待遇,当时已经很不错了!我的起点低,就是去老老实实画画,当时画了三本连环画。当时我想考国画专业研究生,结果古典文学不及格,没考上。后来只有油画专业,我和何多苓都考上了。当时,不少人说如果我的古典文学及格了,就没有《父亲》这幅画了。

记者:虽然说充满偶然,但对那个时代而言,《父亲》的成名是一种必然。

罗中立:人生充满偶然性,一生的成功也没有固定的模式。说唯心点,机遇和运气很重要,机遇到来的时候,你没有基础和能力,就没有办法抓住它。你知道,当时有那么多人都有参加全国美术展这个同样的机会。

记者:除了《父亲》,现在人们似乎不知道您的其他作品了。

罗中立:可能是吧,但我的创作一直没有停止。

记者:那之后的风格和题材有什么改变?

罗中立:这要说到《父亲》,以“85新潮”为标志,全国油画界可以说都经历了一场“井喷”式的爆发,但大而统的面貌,忽略了了解世界。我当时在比利时留学,从远距离看到了这股浪潮,幸运没有卷入其中,在国外我看到当时的作品,很多都是在模拟西方的东西。我当时还是比较清醒,也可以说很幸运,少走了一些弯路。回国之后,我在选择的题材上做了新的调整:回到了关注自己的文化背景和个人思考,是对《父亲》的一种反省。

记者:您的创作风格经历了哪些转变,观众认同感如何?

罗中立:《父亲》是写实阶段,仍带有鲜明的“主题性”,第二阶段是毕业创作的《大巴山——故乡组画》,具有了写意性,第三阶段的嬗变是个漫长的过程。

对我来说,换一种画法,就像是一位有了耕作经验的农民想换一种耕作方式一样自然。

重画《父亲》,从社会性回到艺术性

记者:现在有消息说您要重画《父亲》,确切吗?

罗中立:是这样的。现在也有个人、机构、有兴趣的企业家联系我,说要预定重画的《父亲》。但是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定位,或者说现在我的整个构思还不够成熟。

记者:20年之后,您心目中的《父亲》会是什么样的?

罗中立:当时《父亲》的社会性更胜过艺术性。如果在20年之后的今天,让我再画《父亲》,我会更多的从绘画、艺术本身来构思,不会还是社会属性很多的那种东西。

记者:您有没有顾虑,很多人都表示反对重画《父亲》?

罗中立:我想展现我个人的风格语言、艺术面貌,重画《父亲》就是一个大转折吧。

记者:现在具体的进行情况怎样了呢?

罗中立:现在画了一些草稿,但是我觉得都不够成熟,本来“百年肖像展”的时候我想拿作品出来的,但我觉得还是不成熟,现在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记者:重画《父亲》是城市父亲还是农村父亲?

罗中立:重画《父亲》肯定还是同样地关注农民题材,全国13亿人口,农民就有8亿,我这一辈子都在农民身上找题材了。现在我画的形式变了,内在仍然是关注农民。同时,虽然画的是农民和已经或正在消失的场景,表现的艺术精神却是具有现代感的。

记者:重画父亲,原型会从哪里来,还会是那位看粪的老农吗?

罗中立:20年后画《父亲》,可能还是同一个人,甚至同一个端碗的动作,但是我想表达的就是我20年油画艺术、油画语言的体验,展现我鲜明的艺术风格,给人视觉欣赏的感觉。

链接一:罗中立

1948年出生于重庆郊区,幼年在父亲影响下学画,1968年从四川美院附中毕业后主动到大巴山农村生活10年,1981年从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1983~1986年在欧洲考察学习,1998年开始担任四川美术学院院长。1980年,尚在四川美院学画的罗中立以一副超级写实主义作品《父亲》而一举成名,该作品以纪念碑式的宏伟构图,饱含深情地刻画出了中国农民的典型形象,深深的打动了无数中国人的心,罗中立也由此被誉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画坛的一面旗帜。

曾在比利时驻华大使馆举行“巴黎春季沙龙”画展,在台湾地区新光美术馆举办“罗中立个人画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罗中立个人画展”,比利时国家历史博物馆举行“罗中立个人画展”,在台湾地区山美术馆举行“罗中立个人画展”。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比利时国家历史博物馆、台湾地区山美术馆收藏。出版有《罗中立油画集》、《罗中立油画选》。

链接二:《父亲》这样诞生

《父亲》这幅画构思的产生,是从看到一位守粪农民后开始的。重庆的厕所都是分划给附近县农村的,为了防止别的生产队来自己队上偷粪,每个厕所都有农民看守,大一些的甚至有农民搭棚长期驻守。虽然如此,仍有为偷粪而殴斗、厮打的事情发生。那是1975年的除夕之夜,雨夹着雪粒不断地向人们扑来,冷极了,在我家附近的厕所旁边,守候着一位中年的农民,早晨我就注意到他在雪水中僵直的动态,他用农民特有的姿势,将扁担竖在粪池坑边的墙上,身体靠在上面,双手放在袖里,麻木、呆滞,默默无声地叼着一支旱烟。一直到晚上,他都一直呆在那儿,不同的只是变换着各种姿势。除夕欢乐的夜晚降临了,周围的高楼平房一齐放出温暖的灯火,欢笑、音乐、鞭炮夹杂着猜拳行令的叫喊……响成了一片。但这位离家守粪的农民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人,他呆滞、麻木的神态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一种强烈而又鲜明的对比,他也有家,儿女还在盼着他回家团聚呢。此时,他想些什么也许只有一些想法,盼望粪池快满以多挣工分,可以变粮食,养活家人,也养活人民……

夜深了,除夕欢闹的声浪逐渐安静下来,我最后一次去厕所,只见昏灯之下他仍在那儿,夜来的寒冷将他"挤"到粪池边的一个墙角里,身体缩成了一个团,而眼睛,一双牛羊般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粪池,如同一个被逼到一个死角里,除了保护自己之外,绝不准备作任何反抗的人一样。这时,我心里一阵猛烈的震动,同情、怜悯、感慨……一起狂乱地向我袭来,杨白劳、祥林嫂、闰土、阿Q……生活中的、作品中的、外国的乱糟糟地挤到了我的眼前。我不曾知道他今天吃了些什么度过的,我回家取了两块月饼给他送去,好久他说不出一句话,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定因他太老实,才叫他来干这份苦差。事情常常是这样的,老实的农民总是吃亏,这,我知道。“我要为他们喊叫”这就是我构思这幅画的最初冲动,开始,我画了守粪的农民,以后又画了一个当巴山老赤卫队员的农民,最后才画了《我的父亲》,开始画的名字是“粒粒皆辛苦”,后来,一位老师提议改成《我的父亲》,这时,我顿时感到把我的全部想法和感情都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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