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虽然很远,却有着温暖的感觉。翻开旧日的人物写生画就像看着老照片,朴素的气息透出阵阵温情。“能给我画一张吗?”当我看到他之后,他带着欣慰的目光也不看画就走进了人群,感觉那时的一句话、一个行为、一个笑意都已成为淡远的景象。东方人的性情是内向、坦白、忠厚、不偏执、讲和谐、喜爱群居。那个时候我为能在其中有这样的生活方式而忘我。在高原画游牧人,到边界画战士,进乡村画农民。许多的时候是他们排着队让我一个个地画,四周观画的人常常发出憨憨的笑语。面对质朴的人们,我虔诚得甘拜下风,那种感觉真是幸福。如果说有苦恼也是缘于画得不像或是技能的问题。这些写生画以简单的方式记录了当时的生活状态,对它的经历使我感觉到人与人之间在创造朴素的和谐,预言代替不了由心性引出的相互默契,有了一个人的画像就好似增加了几个人的故事,有了一群人的形象就能感觉出一个年代的生长。看着一张张的人物写生画,我相信我是在群体中经历着一个朴素的境界,虽然画面缺少朴素的艺术形象,但它的身影已给了我许多的直觉。当一个人在自己的生活方式中能自由地画着熟悉的人和自己想画的人,就像在自然的空间里深深地呼吸一样,这里深藏着一种美的感觉,它既单纯也复杂,它在高处也在低处,它似流动的小溪。但是如果稍不留神,这种美的感觉就会随着时空的经历溜了过去。也许某一天你的经历发现了它,然而痛苦就会以一个向导的身份牵引着你去探寻感觉的整体。为此我常常为画面缺少一种感觉的经历而焦躁,大概画画人的苦衷是从这里开始的。
老老实实地画画是一种甘甜,在画面中体悟人之经历的空间又是一种苦涩,不管生活里有多少的感觉夹杂着恍惚不定的情绪,或有多少个碎片式的心态相叠,笔墨却是一种透明的心性,它以拥有的方式接纳着阳光与阴影,而不是以承受的方式来出现。如果把朴素作为一种文化的纯度,如同每天都要创造绿色的生命,当你能迎着高处的风声和云气感悟些什么的时候,此刻只有亲身的经历才会知道什么是属于画面的感觉,什么是属于心性的境界。中国的山水文化是由众多的个体不断地把一个个小我的生活情景放到文化方式中来体验一个群体的真知的,这使山水画的预言已成为中国人心性文化的经典。作为一个画画的人,一直寻找着画面中的群体感觉,这需要回到自己的生活方式中来掂量,大的是找准自己的感觉方位,小的是如何传达清楚这种感觉。造型的广义和笔墨的感觉不只停在像与谁的方法上,它是一个文化的综合。一方风景是一种现象,四方的风景才有气象。一个阶段的画面是一种生活状态,若把画面的造型与笔墨放在境界里看成一个整体,它的精神状态就会朝着生活方式和艺术方式的地平线走去,把其中感觉到的和正在感觉的东西贮存起来。
我崇尚朴素,因为它属于自然的本性,它有灵魂坦白的明亮,也有在复杂事物中创造出一种温柔而敦厚的单纯。它的经历能化解事物,它的生命使人清新、淡远,它的内部贮藏了许多自然精神的底蕴。站在它的面前,就像我面对传统文化思想所感受到的一种伟大。它的实质,使我看到了在平凡生活中感知由心灵的寂静所引出的一种纯净。我也常常在镜子的现象中去看热情的修饰给自己带来的变形。当一种信念到来,心境的起伏簇拥着我在内部空间里努力去寻找和期待着一种清凉的状态,它的出现,时远,时近,距离的差异给耐性提供了一个置身的方位。平凡中琐琐碎碎的回荡声夹杂着许多模糊的激动在震动我的感觉,我祈求自己不应付、不随流,认真地把握氛围中必不可少的阳光与阴影,把握内部看见的一泓清澈的纯净与那百回浮躁的自尊,将它们扩展到整体的境界里,来接受自然的照射。我相信整体的力量,意识和行动都服从于本质。时间带走身边的一切事物,生命把它的感觉留住了。当我把内部的空间移植到以自然作为审美理想的时候,我已把生活中的人与事、情与理化为自然中的一种品格来观照。如同夏日里,躺在河面上,平视蓝天,这里的风景正沿着它的四方去采集日常闪动的光景。当自然的力量已清晰地把性情内部的各类装饰物物化的时候,语言的生命才开始显现它那深邃而又以单纯的方式出现的性情。它们都以最少的自我向着广袤的境界延伸,以“体天下之物”的性情去回归自然,去感觉自己人生的境况,它们共有着一样的性情、一样的气质、一样的氛围、一样的空间、一样的精神在自然中自由自在地呼吸着、生长着。然而,时针也在不停地提醒着一个事实,当生命正在生长的时候,如果仅满足于自身的现状,自然是不会去承受它的话语,倘若它把词语都用在谈吐自己的姿势如何,必将失去自己内部深处的自然空间。生命的过去留在了忠顺它的语言里,新的生命正迅速地生长,生存的方式需要创造精神,精神在判断它的本质时,期待着接受自然的照射。
田黎明个人简历
田黎明,1955年5月生于北京,安徽合肥人,祖籍河南,1989年考取卢沉教授研究生,1991年获文学硕士学位。现为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院长、教授。作品均参加全国美展及相关学术活动,有个人画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