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市气,但求野气;不求古气,但求土气;不求书生气,但求山乡娃娃气。意在为山乡父老叔伯所乐也。
“中华大地,无山不美,无水不秀”是黄宾虹先生对中华文化传统历史作了深入研究后,面对祖国山河发出的感慨,但对一个初学绘画的人若都去画一遍,断无成就者。“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往往在一卷书一里路上之所得,终生受用不尽。“走遍天下名山,看遍天下名迹”与扎到某一地域十年、二十年,二者必不可少。前者是博采营养,后者十营养的集中使用。这样,小苗才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
画速写是“招财进宝”,最要紧的是从大自然索取宝物来丰富自己,决不能是从口袋中往外掏自己现有的招数,招数掏尽,艺术完结。写生就是写得生命在,是要命的事,欲索得客观对象的生命,须投入作者主观的生命。
我画速写,从不考虑画成一张所谓“速写创作”。从不考虑它的完美性,一截树干,半枝花草,两间瓦舍,几捆荆柴,速写本上什么都是,也不知什么时候用得上,但都是画我最干兴趣的,若不画下来总是牵肠挂肚,总也忘不了。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东西,在肚里慢慢发了酵,也许酿了二年、三年方成为画。速画一点点小东西,带着特别的认识去画,便有可能作为思维、联想的开端,也是个性、精神之起点。
形象感受的积累有如堆薪,灵感的触发,有如点火。对于那别具个性的顽石,欢躁着筑巢的喜鹊,故意挤在一起哼哼唧唧的小猪崽,含羞村女般的苗条的小杨树,整整斜斜在寒风中奋飞的乌鸦,冰雪初融的小溪,清澈宁静像婴儿的眼睛。。。都不轻易地放过他们。也许过了一段时间,在彼时彼地,它们突然起来,不可扼止。这就是“偶然”,也是“必然”。
朱熹讲道:“大抵为学,聪明之资,须下迟钝样的功夫,既是迟钝之资,却下聪明抵样功夫。如何得?”可染老师讲:“要大聪明加上笨功夫。”我是个迟钝之资,反映总是慢一拍,注定要下迟钝的功夫。
我的每一张小创作(小品),从没有一挥而就的本事。差不多都是画过五六遍(个别的画过三十多遍),这么多遍数不是一天画完。在画第一遍之前,作过较周密的酝酿和素材的准备(如感受的深化,形式的推敲,速写的综合,笔墨的运用等等),即使如此,第一遍还是平冗的很。于是,我不得不平静下来,用更多的时间思考、摸索、实验。拆墙理砖又理砖拆墙,搞多次局部练习,腹稿(意、艺、技的推敲过程),慢慢更成熟了,也许过了几天,再想画第二遍,第三遍,最后才比较满意。
先画哪一笔?先浓墨还是先淡墨?这样的问题令人难以回答,因为确实没有定律。比如搏斗,先打一拳,还是先踢一脚,完全随机应变,需要怎样就怎样。画画时笔墨随情节变化而变化。无法而有法,忘我而有我,实乃情景交融随笔墨自然流于纸上,不觉然而然。
画什么内容故然要问,但内容永远比不上形式要重要。形式是表现内容的手段,手段高低直接关系基本功过硬否?可染老师说:“画画是长途赛跑,几十年才能见分晓。”在几十年中一直要比赛情操,学养,技巧。这些基本功夫不过硬,再好的内容,也画不到好处。
奇中自可得奇,平中亦能得奇。关键全在于思想修养与笔墨之功。思不深而境不远,笔墨不灵而神韵不生。
龚柴丈之画,内容小丘寒树平淡无奇,但其笔墨手段人所不及,层次丰富、深厚,遂使境界神秘,人莫知其巧。龚半千平中见奇,全仗笔墨技巧。
诗乃无形画,画是无形诗。画不靠题诗而自有诗意,全靠画的精神内涵。
绘画中讲“准”,并非形似,而是意切,是精神状态准确。比如画太行山,越写实,越不准,山的纹理画得越像越真的,越不准确。从照片上看太行山,很碎,很杂乱。山不如画矣!
艺术最怕一窝蜂,大家都抢一盘菜吃,很穷。要远开生路,独来独往。兽中之王独来独往,因为它无所畏惧。胆小的动物才凑群。只要苦干,人家说什么满不在乎,嘁嘁喳喳扎堆儿最没出息。
画家自身没有失重感,于纷纭中立定精神,何谈危机?带着崇高的审美理想,不断前进,何谈穷途末路?
以法写之,全无成法;以矩度量之,尽适祖宗矩度。
“胸有成竹”、“全马在胸”之旨意,决不是指未画之前,已知道画完成后结果如何,而是指一种具有充分认识和充分准备之后精神上的自信,是一种精神力量。如果相反,未画一幅时,已经预知画成结果如何,这幅画必定失败。
在未知的领域拼搏,方有希望。《史记》记载:“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矣。”知道射的不是老虎,精神境界不同,失去拼的力量,射不进去了。很有启发意义。
特别的土壤,特别的养分,特别的风水,一定会有特别的花和树。对于画家来说,生活到处都有,但“风水宝地”并非遍地皆是。
我画田园之趣,乃得一隅之情会神合,非某地一角云。
艺之为贵,乃精神所至;术之为贱,乃技能所达。凡艺术,艺为先导,术为仆从,万不可本末倒置。
不懂物我通达贵在精神感应者,只能治术之末,不能得艺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