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美术》发表夏硕琦介绍贾又福山水画的文章《情不自已,丹青以张》。文中写道:近年来,贾又福创作出一批又一批取材于太行山的新作品,这些作品有特色、有新意,引起了人们的兴趣。
贾又福不很健谈、不善辞令,可是他的山水画,却"语言"丰富、生动、饶有情趣,"健谈"得很。站在他的画前,你不由得动情或受到某种情绪上的感染。他的作品,有对太行风情的情真意挚的描绘,有对山川奥秘的领悟,其中有诗意、有乐章、有哲理、有境界,你可以得到丰富的美感享受。贾又福的山水画何以能动人以情思何以有一股子艺术魅力我想,了解一下他的创作过程,研究一下他在艺术表现方面所作的种种探索,也许可以寻觅到某些带有规律性的东西。
贾又福是个农民的儿子,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他的儿童时代是在河北农村度过的,乡村生活对于他是亲切的。他说,现在到农村一闻到烧玉米秸、高粮秆的烟火味,就会觉得特别亲切;和山村的大伯、大娘在一起,有种"自来亲"的感情。艺术创作离不开感情,正是这种感情总离不开太行。60年代,他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时曾去过太行。8年来他又15次深入太行,辉县、林县、涉县、黎城县、左权县、邢台县、赞皇县、平定县、井陉县、平山县、易县……还有京郊的房山县,他都去过,在这些地区的山头田埂,篱旁溪边,农舍场院,留下了他的足迹。五代时有个洪谷子,久居太行洪谷,耕而食,在太行画松"凡数万本,方如其真"。贾又福为画太行,他从不同的角度观察、揣摩,仰观、俯观、静观、动观、面面观、四时观,从春柳发芽到大年正月和乡亲一起过元宵节,每个季节都不放过。太行像个巨大的磁石,强有力地吸引着他。他每次下去都会有新的感受,这新感受又是以往感受基础上的生发,太行特有气度、风姿、性情,使他神往、着迷、陶醉。他爱太行,为着把这深情厚爱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他苦苦探索,锲而不舍。太行终于向他打开了诗情画意的大门,给予这位诚者以慷慨的赏赐。
太行是雄伟的、古朴的,太行人民的胸襟也是坦荡、质朴而豪迈的。牧人豪爽的山歌,曾使正站在悬崖边心惊胆战的画家,心情为之舒缓;在高山险径上樵夫如飞的步履,农夫与天地抗争的精神,都曾使画家把敬意深埋于心;太行人对画家的深情厚意,"画咱们家的山咧,快到家吃午饭"陌生的大伯,那热情的招呼,每每使画家感到温暖和鼓舞……
《山风》中那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的气氛描写,牧人、羊群与山为邻和寒风搏斗的情境,表达得情味具浓,抓住了太行风光的特点和太行山人的气度。《无边夕阳》构思巧妙,落霞洒满群山,灿灿烂烂,恰似熔金,牧人坐在高山之巅,彩霞之畔,抽烟小憩,自在、宽慰、豪爽。这情,这境,不正是画家对太行人民古朴的生活和豪迈的性格的礼赞--这种审美情感态度的表露吗《山沟沟里的儿戏》,看似信手拈来,一群光屁股山村小孩在洗澡,但你看那欢快的情调,把石头照成白色、刺眼的、强烈的阳光,你看那清澈见底的水,一点污染也没有,这是纯净的世界,这境界正与太行儿童那种天真、纯净、洁白的心灵相协调。而这一切又都是通过可视的绘画语言让你感悟到的。《惊梦》又把我们带到一个宁静的银色的世界。瑞雪丰年,屋顶上粮囤高高,树头上小鸟欢噪,干了一年活、喜获丰收的农夫,在这漫天大雪之中,睡个酣觉,却被早起的鸟雀惊醒。"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是文人雅士的境界,《惊梦》是生活美满的农民的境界,别有一番情致。没有对太行生活的熟悉是想不出也画不出的。
《太行深处风景异》这幅画,山势莽莽,蜿蜒而上,直逼霄汉,在迫塞的天边,横题数行小字,远望如一行飞雁,更见其山之高、大、远、深,静的境界出;樵夫背着大捆的荆条,从这无边莽野之中钻出来,又静中生动;动静结合,表现出"樵路已通行尚碍,似有人声听又无"的诗意。你似乎感觉到在那莽野深处,伐木之声时断时续,叮咚意远。这劳动的"歌声",传达出一种音乐之美--我们从这太行深处特有的异趣中,可看见作者独运的匠心。袁宏道说得好:"世人所难得者唯趣","夫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学问者浅。"贾又福之"趣"得之太行山中。
"炼词得奇句,炼意得余味。"贾又福在创作中倾注大力于炼意。这里,我们再看看他的《高山仰止图》、《大野的沉思》、《云之歌》、《太行丰碑》等作品。作者前一段的作品以表现太行风情为主,画中有山川景物,也有人物。在广泛了解太行的基础上,他更注意概括和提炼。《高山仰止图》通过山石坚实、崇高,充满神奇力量的形象刻画,唤起人们奋发向上的感情。《大野的沉思》画面很单纯。景分两段:平平一抹山,墨色凝重。平给人以安静的感觉,黑给人以凝重、深邃的感觉,让人感到凝重而静穆。这样处理是构思的需要:静而后才能思,"定生慧",大野的沉思,其实是人的沉思,是我的情思的象征,物化,是"化景物为情思"范。我们从这幅画中,可以看到绘画性在一幅作品中的作用,作者是怎样通过可视形象、绘画语言,来表露不可直接描绘、叙说的情思或哲理的。
我们再从《太行丰碑》作一分析。这幅画是作者14次壮游太行之后的作品。1982年作者深入到革命圣地黄崖洞山西黎城县下赤峪村,当年黄崖洞保卫战就在这里展开,老一代在此与日寇浴血奋战,血染太行。为纪念先烈,在这里建立起烈士纪念碑。纪念碑周围就是排叠耸立的万仞绝壁。作者在情感感受中把绝壁与纪念碑联系起来,燃起了灵感的火花--太行山本身就是中华民族的历史丰碑这灵感以偶发的形式出现,但它是从长年的身心体验中激发出来的,是造化与心灵相感应、相"神遇"的产物。太行人民的丰功伟绩,与这峥嵘巍峨的千古太行,有着某种内在联系,雄伟壮观的形式与丰功伟业这个宏大的内容相适应,经过迁想妙得,转化为创作构思。为了体现构思,作者需要不断收集创作素材,寻找可视的、可以描绘的具象化物象,寻找相应的构图形式,来表现不可直接描绘的心灵深处的情思。作者到太行为绝壁画"肖像",画得结实、整体,仔细描画那绝壁上密密麻麻,斑斑驳驳的风化痕迹,让人联想到那看不尽、思不绝的历史碑文。
这幅画在构图上运用深远、高远之法,前景的峭壁,以树梢和云相托,造成高不可测的气势,山顶上林木荟蔚,用热烈的朱红色渲染出逆光,这逆光使全画顿生神采,它随山势曲折、盘回,不但在形式上给人以节奏的美感,而且强化山势的运动,使山与山之间有空间,有荡漾,有气象,使境界壮阔幽深。作者刻画山石注意整体塑造,绝壁之轮廓多取大方折线,不枝不蔓,严整、坚实,气势磅礴。
贾又福有自己的路,用他的说法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这种艺术创作上不随波逐流,不搞一窝蜂,不怕冷落的性格是可贵的。我们从上面提到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在创作中,不排斥文学性,执意酿造诗的境界,他的画有浓重的文学意味;他也十分重视绘画性,努力于绘画语言的创造,文学性与绘画性的统一是他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