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名叫周芳,是我的小老乡,据说还沾点远亲呢,大概是这层关系,所以我知道芳芳已经酝酿了许多年,想去家乡做一出剧社的想法。
记得还是在2000年,我和新周刊的孙爷一行去了丽江,一是为雪山音乐节找个演出的现场,二是想为我将要在丽江开展的艺术项目寻找基地。当时的地区领导请我们吃饭,领导在席间说:“你们去玉湖村看看吧,那是洛克的故居哩。”第二天,芳芳、木少带我们上了路,冬雪过后的天刚放晴,天空瓦蓝,玉龙雪峰藏在青山和白云的后面,村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雪水喘急地穿过红土和石头的山村和远处牛铃狗吠的喧声。美国人洛克上个世纪在这生活了27年,仍留守在故居小院的大爹告诉我们,当年洛克会长时间的坐在木楼上,看着小孩子们在场地里嬉戏,有时候他会下楼把一些糖和零食分发给孩子们。我不知道也无法想象当地村民是如何看待这位异种和怪诞的美国佬的?那些年,洛克骑马或坐轿去各地漫游和行走。广交活佛、土司和奇人异事,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培植各种香花异草,有时他乘坐的飞机会直接降临到这个村庄的上空,那是何等的神奇和令人惊叹的场面啊!于是我提出来想去村外看看飞机降落的雪山下的扇子陡。丽江是芳芳的故乡,熟门熟路带我们来到了村后,荒凉广茂的旷野上传说中的玉湖其实只是一眼残存的小水塘,碧蓝的池水在阳光下波光磷磷,牛群从枯黄的山坡上慢吞吞地走过,几束尾草在湖中瑟瑟发抖。在湖边芳芳向我们讲述了纳西人传奇般的爱情。玉湖就是那些在现实中不被认可和不能了愿的情侣最后的殉情地。凄美的故事和风俗使那天雪山下的水池在我眼中也象一滴残存忧伤的泪滴……那天芳芳还谈到了纳西的长诗《鲁班鲁绕》和《黑白之战》,芳芳说她想改编并在家乡组织剧社演出这样的故事,我们都认为理想的演出场地是另外一个有趣的村子:束河镇。
一晃几年过去了,大理丽江到香格里拉早已变化万千,早期由背包客和理想主义社群带出的另类和小布尔乔亚的云南生活,已经淹没在现代化和都市化的洪流之中,今天,千千万万的人们在假期告别和逃离自己生活的城市,去造访丽江们这样的地方,已经很难简单归结于自然和原始民俗风情的召唤,陈旧文明的俗套更难以令人信服,在旅游和发展的前提下,丽江们正成为城乡一体化的样板间,昔日的古镇被打造成一包可供都市消闲男女速配速食的方便面,观念更新的都市人群立刻爱上了这个换了布景的超级卡拉OK厅和世界公园般的游乐园。而芳芳的理想和这股潮流背道而驰,许多年过去了,她不时告诉我事情的进度,象云南人的脾气和性情;缓慢、温吞,然而持续如滴水穿石,功到自然成。今年由李亚鹏、张扬和和芳芳合作的音乐剧开始在芳芳的故乡排演了。如同我多次在印度的老德里古城、斯里兰卡科隆坡的民居和老挝朗巴拉的旧宫庭中享受过精彩的演出,那些场面令人感动并且久久难忘。是因为有这样的艺术和生活方式的存在,使我们能超越现实的热闹和浮燥,将目光投向更远的过去和更长的未来。
我衷心的希望这样的民间剧社能够在云南成功!在大理古城在丽江的束河和云南的香格里拉古镇,甚至阳塑。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年青人,象芳芳一样,以发展自我的方式,开创出了一种新的另类现代的生活方式,营造了一方理想精神和自由主义的实验田。因此,我理解由张扬和芳芳们打造的“爱在香格里拉”象开篇洛克在一片古老的土地中培埴出的未来主义的样品的寓意,它是传奇更是现实,是落后与超前,迷信与幻想以及历史与未来的诡异杂交。从神话、传说、民俗、方言和音乐的地方图板和潜藏的现实,它的本能与幻境,它的前世和来生,都表达出深埴地方传统中的艺术文化的原生态,以及在时代突变中的倔强反弹,以此证明透过丽江这片可能性的领土被现代化和城市化覆盖的表面,也仍存有生机勃勃的实验性空间和创造丰富现实的文化异邦。
叶永青
2007年6月8日于北京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