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末,我曾经做过一个方案,还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材料试验,然而最后以失败告终。这个计划是要用镜面布料做一件“都市隐身衣”,全镜面的服装穿在身上会使一个人变成“人镜”,身上反射着周围的建筑和景物,使人融入风景之中,也使风景依人的形状而变形,人既风景,风景即人,通过“隐身”和“消失”的过程,达到真正以自己作为主体来“混入”风景的目的。
风景,对我来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风景,它是环境、生存、文化认同等多种含义的代名词。在中国传统绘画中被称之为“山水”。
镜像,通常是指一个事物透过镜子的真实反射,在文学里被引用到精神层面的互映。现实中,我们有工业生产的各种镜子,镜子又分为平镜、凸镜、凹镜、哈哈镜等,人的眼球也是利用镜像的原理使我们能够看清世界,而且符合科学的透视法原则,进大远小。为了自身生存的需要,眼球为我们展现的并不是一个客观的世界,也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仅仅是人自己的视角,这个视角使世界的景物背离了客观的真实,而以透视取而代之。
在从来就不曾有过的真实世界里,我们必须选择站在某个角度来看世界,这被叫做基点,也可以称为主体意识。其实我们还可以换更多的角度看世界,但我们不能同时站在很多角度,我们每一次只能站在一个角度,我们曾经站在井底看世界,后来站在西方古典角度看世界,我们也曾站在西方现代角度看世界,现在又站在西方当代角度看世界,所以,事实上我们也能站在自己喜欢的角度看世界。
以石头作为自然原形的镜子给我提供了我喜欢的角度,这就是不锈钢假山石给我带来的最大收获,透过它看世界,这世界更象是一幅幅的山水画或道家仙境。这个大背景无疑是我们从小看世界的共同经验,但那时的世界只有中国,在面对真正的多元世界的时候,如何避免进大远小的主观,又要摆脱追求纯粹客观的虚妄幻像,显然是明智之举,也是我探讨的课题。
首先,按照老祖宗的哲学,这世界是变易的,不是静止的,但我们人类生产的任何物品在今天看来都不能满足变易的需要,比如镜子的造型,最多说有几十种表面凸凹的变化,显然不能达到千变万化,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承认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石镜”在这方面为我提供了无穷的想象空间,满足了我对人的局限性的不满。我借助它可以达到我不能达到和想象不到的世界,我必须承认这一直是艺术功能的最基本的一点。
我们知道,石头有着变化多端的神秘花纹,古代文人在其中寻找自己的山水境界;同样的道理,我在自己造的“石镜”中,也找到了我所寻找的“山水境界”。
在过分强调人为力量的世界中,世界只有那几十种变化,因为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而在自然的角度看世界的时候,这世界有如万花筒,永远变换无穷无尽,它不是一般的风景,也不是一般的山水,它其实是一个无法预料和掌控的客观世界,我们所能扑捉到的只是它变换的一瞬间,如同在“石镜”的面前看风景瞬息万变的世界,云里雾里,变换莫测,但这个如同神仙的世界,却好似在向观察者诉说着某种永恒的、也是很现实的哲理。
为什么隐身?——人既风景,风景既人,达到与自然相处的神仙境界;所谓的神仙境界对一般人来说尽管有些虚无缥缈,但实际上它交给你如何与这个永远变化莫测的世界相处;这大概就是我的视角,也是我当时妄图隐身的原因吧!
这次展出的是我分别在北京和旧金山制作的两组作品,每一张图片都是从上百张图片中选取的,而上百张图片又都是从成千上万个变换中的景物中选取,然后按下的快门。借助这些精选的瞬间,我希望人们和我一样感受到这自然的奇趣,以及它让我们在智性层面上获得的思想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