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 于洋
由著名美术史论家、中央美术学院邵大箴教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奚静之教授合著的《欧洲绘画史》,日前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甫一面市即引起了美术理论界、创作界和社会各领域的关注。为此,亚博备用网址专程拜访邵大箴先生的居所,围绕其新著《欧洲绘画史》及国内西方美术史研究等话题,对邵先生进行了专题访谈。
于洋(以下简称“于”):邵先生的新著《欧洲绘画史》刚刚面市就引起了艺术史界和文化界的关注,这本书的第一版是1989年出版的,您当时最开始写这本书,是作为研究专著还是用作教学?
邵大箴(以下简称“邵”):一开始是教学用的,因为它是约稿,我写东西都是人家催的,自己主动性不够,因为有出版社约稿,让我写一本《欧洲绘画史》,那时候写作很辛苦的,八十年代中期写的。
于:那个时候学术资料很难找吧?
邵:资料还可以,因为我们图书馆艺术史的资料蛮丰富的,当时进口的不少,尤其是刚改革开放,进口了不少国外的资料,包括德国的、法国的,德文、法文、英文的等等,图片资料很多。还有史的资料也很多,尤其意大利出版的一套很完整的,那种艺术大百科不是一般的百科全书,有几十门类的百科,我们图书馆有。还有我原来在苏联收集了不少俄文资料,所以资料还是很丰富的。
于:您当时去苏联留学的那一段,实际上对这本书的资料有过非常重要的积累。
邵:对,因为我们当时学习的时候,国内还没有外国绘画史、外国美术史都没有,所以当时很关注收集资料。回国以后,六十年代初期,1961年我参加了文化部编写教材的编写组,负责写了希腊、罗马的部分,所以对绘画史一直都很关注,收集了不少材料。
于:我发现整个二十世纪西方美术史的研究,从民国的时候开始,实际上也是处于一种“译介”的状态,而且更多的是资料,几乎没有中国学者自己的观点和论述。在建国之后的那段时期,又受到了一些意识形态的影响。在您看来,中国真正带有学术性的西方美术史分成哪几个阶段,经历了怎样的历程?
邵:中国人对西方美术史的研究有很大的局限性,因为中国没有藏品,所以在中国很重要的、作为社会学科或者人文学科里面不可或缺的一个内容,就是对外国文化史包括绘画史在中国的普及、传播。往往人们有这个想法,好象觉得普及是个比较低层次的工作、通俗性的工作,其实所谓“低层次”或者所谓“通俗”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中国13亿人口,13亿人口里面的知识分子,13亿人口里面的文化人,假如他们对外国的文化、对外国的艺术没有深切的了解,那中国的文化和中国的艺术是不可能得到健康的发展。当然,中国人最好又对外国的艺术有非常深刻的研究,好比中国人可以对外国文化艺术的一些观点或者看法做的研究,甚至超过他们本民族、本国家的学者,这也是可能的,但一般来说是比较困难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普及、传播这件事情是非常重要的,包括翻译,像外国文学的翻译或者外国艺术文章的翻译、外国艺术史的翻译,其实这个工作我们文学做的比较好,艺术做的比较差。最近二三十年来,我都注意外国美术史的翻译,翻译的问题很多。最近出了很厚的一本外国美术史、世界美术史,它里面的译名有很多都很成问题,为什么很成问题呢?好比你翻译外国的美术作品,里面涉及的希腊神话故事题材,必须按希腊神话故事的人名,比如赫拉克利斯,你不能把直接翻译成“赫里克利斯”(音)等,就不能这样翻;比如“荷马”,你不能翻译成“胡马”,这个都是基本的,但现在这些东西都很乱。我上次参加一个会,有个学者曾经说过,他说现在把翻译的著作称为译著,他说不应该称为译著,不是著作,就是翻译。实际上翻译与译著,翻译实际上是个很创造性的劳动,像傅雷作的翻译信、达、雅,要有可信,传达的准确,而且文字表达也很雅,“信”“达”“雅”,这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有说人翻译不能叫译著,其实翻译是可以作译著的,包括对外国的美术、外国的文学艺术的通俗性的、普及性的传播,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因为你想想看,外国的学者写的那种学术性的文章,包括普及性的文章,是针对他们读者的,他是有目的性的,他不是针对中国读者的,而且他们的眼光、他们的研究都是从他们的立场、观点出发的。这当然我们很值得尊敬,但中国人要了解这些东西,你写的东西必须适应中国人的需求。所以,中国人一方面要看外国的原著,不能不看他们的原著,不能说我们中国学者就来介绍,全靠中国人来做,一定要看他的原著,从中发现他们的观点有哪些是和我们相同的,哪些和我们不同,而且要思考为什么我们的观点和他们的相同,和他们不同。要作这样的比较,因为这样一比较,就很清楚了我们的文化缺少点什么,我们的文化在某些方面可能有一点什么优势。这个就非常重要。所以,中国的学者或者中国的文化人、中国的读者要读人家的原著的翻译,能读原著更好,读他的原文、原著,中国的读者也需要有适应自己口味的普及的、通俗的著作呈现给他们,让他们了解。比如我们中国画家看翻译的美术史,看不懂,为什么看不懂呢?因为翻译上有很大难题,我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读过一些美学著作、艺术理论著作,翻译翻的不通,文字不通、逻辑不通,或者“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他自己都不明白。所以,我觉得中国的文化人、中国的学者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研究外国文化,做一些普及工作,做一些通俗的工作,这个是很重要的。说老实话,我这本书是个普及的书,不是一个很高学术价值的书,但是我是动了一点脑筋的,做了一点思考的,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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