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志高
当今,中国画界常谈“写意精神”。人物画中,有工笔和写意两种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和手段。而在创作实践中, 所谓的写意人物画,因种种因素的制约, 实质上应在"写意" 二字前加一个 “小” 字,即“小写意人物画”更加确切。真正称得上写意人物画的,实在不多。
去年金秋时节,中国美术馆“天山南北”大型画展开幕,作品铺满一层九个展厅。当我走到刘健的《大巴扎》面前顿时一亮,站住了。呵!这是一幅展示出“写意精神”的写意人物画,是真正的大手笔,而不是小写意。
《大巴扎》虽然是 270×270 公分的大画面,但用笔寥寥,惜墨如金。其绘画语言,宛如诗歌般的简炼,画中顿拙的笔触和粗矿的线条——势沉力重,就如镌刻在石碑之上;计白当黑,以一当十的处理手法,与中国戏曲舞台的运用原理相通;宁方勿圆,几何分割的构图处理手法,显然是承接自潘天寿先生的大写意法度。
言简意赅,是几千年中华文化优秀传统的精髓,是艺术发展至高级阶段的标尺。学艺者从无到有,先要学会加法,掌握了,成熟了,再从加法过渡到减法。美术院校中国画系的教学体系是——低年级的先学习线描(白描),后学工笔,循序渐进直到高年级才学习水墨写意。学习书法者,也都是从正楷入手, 再学行书、 草书。 孩童从爬到立, 到走到跑,都是一个道理。鲁迅先生说过,他写文章,若长篇能缩成中篇,则中篇,若中篇能缩成短篇,则短篇。冗言务去,不可浪费别人(读者)的时间。
话说回来,想寥寥数笔,就把现代人物画好,难矣!看到刘健这幅作品,不由佩服其胆识过人。画“少”而不“空”,笔 " 粗 " 而不 " 糙 ",画面虚中有实,其中五位老者, 形态各异,个性彰显。画中笔断意连,墨色清爽疏朗,痛快而沉稳,正方形构图布局如治印般分割有致。新疆喀什熙熙攘攘的巴扎闹市在刘健眼中全部省略,只剩下清清净净的笔和墨。从纷繁丰富的生活原态中摆脱出来,用艺术的钥匙开启另一扇门, 呈现出来的是艺术化了的“生活”。画面没有的东西,观众会以自己的生活经验来填充。如齐白石画虾游动, 但并未画水,观众不会认为是死虾。艺术的实质,是画家为观众架起一道欣赏的桥梁,一头是生活,一头是艺术。
当下,有一股风气,便是依赖照片。本来,画家有了照相机、摄像机,是好事。到生活中去采风时,如虎添翼。镜头一按,可补速写和写生的不足,既节约了时间,也保留住细节,为创作提供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但是从生活到艺术创作,应有一个“中得心源”的过程,即一个艺术创造的阶段。照片只是如实地记录了生活原态的影像,直接搬到画面,便抹去了画家的“创作”。同时,画面效果对照片的模仿,到了向超现实主义油画看齐的地步。中国画传统的笔墨精神和艺术规律,不断被淡化甚至异化,发展下去,传统文化的底线终被突破,中华几千年优秀文化的长河将在我们这里断流。所以,刘健《大巴扎》的写意笔法值得我们深思与借鉴,他直接否定了国画创作的照片写实主义,让国画回归到“写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