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面临着令人痛苦的迷局:历史终结、资本僭位、神性死亡……艺术由此逡巡而错愕,或沦入媚俗,或带着夸张辛辣的批判,或被市场的喧嚣吞没,徒然留下观念混战的创伤,遍布在时代文化的脊背之上。
相比架上艺术,致力于“话语”向“行为”转换的行为艺术,曾一度保持着桀骜叛逆的姿态。“文革” 后,身心长期压抑的个体,以解放身体来企及灵魂自由。上世纪80 年代以来,行为艺术的“暴力叙事” 屡次触及道德底线,对生存状态的另类指控,也逐渐成为中国艺术的新态,随着媒体扩张和信息爆炸,行为艺术也不免蒙上“哗众取宠”的嫌疑,走进“博人眼球”的怪圈。《拯救乱象杂生:中国当代艺术的恶俗与原罪》痛陈行为艺术的精神失格:真善美消弭了,假恶丑借机横行,集体无意识发酵成为一场作秀的毒瘾;《行为艺术到了断头路?》也从中窥见:“艺术”已不得不被“行为”消解,它的严肃性只剩下鲜血淋漓的痛感。身体还未自由,灵魂就已瓦解。
倘若我们笃信“创造源于身体意识”,那么创造绝非以身体展示地狱的恐怖,而是以身体赋予命运勃勃生机。对舞蹈来说,身体是朴素的,承应天地之美,物我浑然如一,正如《云门·来》表现出一个舒展的肢体世界,《8》则将人类躯体喻为起伏的山峦、澹荡的水波——原始自然的身体意识被交还给人,后者以肢体语言唤醒观者的力量。身体是感官的触角,是悲欢的交织与生命的向度,是描绘出文明样貌的声音与故事。而今,古来传唱的乡间社火已近式微,东渐的西方歌剧也令人却步,歌剧创作陷入两难之境,《艺术为人民》引导我们回归《白毛女》《洪湖赤卫队》的经典记忆:脍炙人口的歌剧往往植根民族土壤,本土化与大众化才会让歌剧重现生机。艺术,需要回归民族。
民族性与世界性的碰撞与融入,或发自历史前行的魄力,或因于文明自身的豁达。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同年去世,如此旷世偶合,本应掀起东西文化交汇的高潮,英国剧场“有莎无汤”,中国剧场“莎热汤冷”的情形却令人困惑。文化差异如何打破?全球化驱动下,剧场的“多元重构”或将打开一扇通向未来的门。与深宏的理性一样,人性的灵韵是普世的。机械复制时代,城市舞台的光谱,或可重现出文本背后的灵韵——艺术,也需回归世界。
然而,我们似乎已习惯一个不断收缩的生活空间,习惯在尺方屏幕之中经营自己的乐趣。网络剧成为年轻一代的宠儿,“弹幕”也模糊着审美判断与插科打诨的界限。无论一场集体主导的发泄表演,还是粉丝炮制的资本蛋糕,我们仍然期待着直击人心的艺术作品突破重围,给焦灼的心灵以永恒慰藉 ——我们同样期待着,评论自由构筑的逻辑起点,也是艺术新时代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