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乡近二十年了,因父母安息在那凛冽的土地,我大概每年都会回去一两趟,只是匆匆祭奠完就走,因此家乡的影子渐渐淡出我的记忆。
在城里我曾被突然多起来的称为"民工潮"的那些我熟悉的人们和那亲切的红脸膛触动过,但画村里我从小最熟悉的家乡人却是我近一段时候才日渐迫切的欲望。在这之前对村里人我根本没有任何与艺术相关的联想,因为我曾是那里的一丁,身边的人和事凝积了太多的恩怨,以至于我的感受这么多年都难以从记忆中挣脱出来。最近我突然觉得对自己来说这些经历是一笔绝对的"财富"。对生活我们通常会因距离而产生美,但这样的生活之美往往并不坚实。对于农民我们至今大概难以突破五十年代以来形成的那样概念中的朴实、善良和勤劳。然而我要以农民自身的角度、以肖像艺术对人性及社会文化关注的角度,来描述这一人群的精神与心理,这也是我多年以来坚持写生的现实冲动:我要画那几乎要被人忘却了的农民。
2004年的2月14日,正月的阳光微弱地洒落在严寒料峭的大地上,通往坝上老家的路是近几年才新修的柏油路,我的吉普车装满了画框和颜料,载着我的梦想静谧地向北滑滚着,车轮仿佛碾回我淡然已久的记忆。路上的车很少,似乎我是沿着一条时光隧道在逆寻,但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一次决不是怀旧,而是我使命中的一种预想。
天黑了,夜空象黑色的穹顶,繁星如扎透在穹顶的小孔,密密麻麻又清清楚楚。气温陡然下降,我的思绪被凝固在二十年前的印记中……二十年前绘画是我的梦想,这里是我前途空白的起点;我曾用心地画过村子里的老爷爷和孩子们。而今对家乡的艺术表现在我心田里却是荒芜已久的渴望,虽说画画是我的工作常态,然而我还是心慌的厉害,对我来说这仿佛是一个壮举。
白天画画我努力与他们交流、聊天,与其说是沟通,事实却是我在竭力感受这里的现实。没来之前我是以二十年前的情境想象一切的,但一切都难以对应,除了每个人的名字没变外,其它的都发生了变化。也许是我变了的缘故,总之,童年时的美好记忆通通变质了。我不知该如何与他们沟通,只有用绘画精心地捕捉现实与记忆。在我眼里他们不仅仅是农民身份,更是充满了人性善恶的活生生的人,我无法回避这块土地所散发的阵阵气息。
家乡是一个温馨和惆怅的字眼,我在那现实的浓汁中整整淹泡了二十年。这次写生是在老乡们的香烟和煤炉烟绕笼罩中不足8平米的堂叔家地上进行的,中途我患上了器官炎咳得厉害,不的不返回天津看医生,休整一周后便带了些药重返老家。
经历了这连续两次的写生,使我的内心得到了一点平静,因为在这之前,对家乡人的心境多年积郁在我的心头,设想能画尽善恶,但最终能实现留在画布上的竟还是些原本善良的人,那些在我情绪中至今难平的村民形象原来根本无法进入我的画中,那些人还是不能善意地配合,他们的意识太单纯,单纯的缺少善良。也许这是我的狭隘之处,但愿日后能面对更多。
不管怎样我还是领略了农民的质朴,尽管我几乎熟悉每个人的优缺点,但农民终究是善良的。尤其是这一年的暑假我又驱车去了千里之外的甘肃天水,那里的农民同样让我感到亲切。泥土的芳香在温熏着我心灵的同时,艺术于时代的责任感也袭上了我的心头。社会变革的因素已悄然渗入每一位农民的精神意识中,虽然贫瘠的土地难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但时代变革的步伐却已震颤了涌动的大地。